寒天酿雪似碎琼乱玉,覆盖四野。
因着今日是腊八节,明月和十四爷得一块儿去永和宫坐坐,所以早早梳洗妆扮。
冬喜得了吩咐去帮明月准备给宁寿宫和永和宫的礼物去了,春桃则踮脚站在衣柜前帮明月挑衣服。
隔了半晌,明月见春桃还在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丫头八成选择困难症犯了。
她蹙着眉随手指了指:“别挑了,就那套吧。”
是一套浅紫色织锦缎斜襟交领裙,外头搭了件软缎毛领坎肩。
来到前院时,十四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款款朝这边走来的明月时,十四爷眸底划过一抹幽暗的光,突然就莫名想起昨晚的事,不由乱了心绪。
明月瞧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身子一顿。..
她走上前,旋即屈膝福了福身,冲着十四爷行了一礼:
“妾身请爷安。”
脸上漾着端方得体的笑意,娇嫩得如同夏日晨间的露珠似的。
十四爷眸色沉沉,长指微握,深深地瞧了她一眼。
片刻后才淡淡发问:
“怎穿的这般单薄?”
随后蹙眉看向跟在明月身后的两个丫鬟,冷声道:
“还不快给你们主子拿件斗篷?”
声音不似方才跟明月说话时温和醇厚,反而夹杂了几分凛冽之意。
冬喜见状,连忙转身折回了映月居去取斗篷,跑得比兔子还快。
明月愕然,须臾,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掀眸轻瞥了十四爷一眼,小声嘟哝道:
“是妾身不想穿,您吼她们做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低垂着脑袋,全然没了昨晚赶走某人的气势。
十四爷眼眸低垂,只一声不发地凝神盯着她。
春桃默默站在后头,明显感觉到此时两位主子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她大气都不敢出。
心想,方才就应该跟着冬喜一块儿回映月居取斗篷。
不多时,冬喜小跑着回来,怀里抱了件藕色双绣芙蓉毛领斗篷。
十四爷沉着脸接过斗篷帮明月披上,掸掉她鸦发上的雪絮,又帮她戴上帷帽,绑好系带,这才一声不发地朝门口走。
明月抿着唇大大方方地跟在他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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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
德妃前脚刚送走万岁爷,后脚就迎来了儿子和儿媳。
小两口进门后,恭恭敬敬地给德妃行礼问安。
因着这些日子皇上每晚都宿在永和宫,德妃哪还顾得上儿子和儿媳妇。
看到明月那张灿若春华的面庞时,德妃恍惚了一瞬。
这才发觉她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跟儿媳妇好好地叙话了。
待思绪回笼,德妃朝明月招了招手,示意明月坐到自己跟前。
明月眉眼弯弯,走上前乖乖巧巧地坐在德妃身侧,婆媳二人有说有笑。
十四爷有些尴尬地站在屏风前,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完全插不上话。
隔了半晌,宛竹嬷嬷这才搬了把椅子放到十四爷跟前。
十四爷默默地坐在一边,听着德妃和明月东拉西扯。
从衣裳首饰说到胭脂水粉,然后是各地的吃食......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德妃这才转了话题。
她垂眸看向明月的肚子,轻叹了口气。
随即说起了宫里哪几位妃嫔又抱上小孙孙的事儿。
谈到抱孙子的话题后,明月突然不吭声了。
只抿着唇默默地听德妃一个人在那里说的起劲儿。
隔了半晌,德妃这才发现不对劲。
她侧眸瞥了眼乖乖巧巧依偎她跟前的儿媳,又狐疑地瞧了一眼对面脸色微沉的儿子。
前些日子聚在一块儿涮暖锅时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多久,怎突然就不对劲了?
她的目光来回在十四爷和明月身上打量。
良久,这才低声问明月:
“老十四是不是给你脸色看了?”
话音甫落,明月身子一怔。
片刻后,才轻声答道:
“没有,十四爷待儿媳很好。”
她低垂着眼眸,德妃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于是便抬头冷冷地睇了十四爷一眼。
德妃默了默,又道:
“他若敢欺负你,大可跟额娘说,额娘治他,给你出气。”
闻声,明月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十四爷则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德妃。
心想,到底谁才是额娘亲生的?
额娘偏心都偏到没边儿了。
德妃自然瞧见十四爷的神情,轻哼一声。
“杵在那里作甚?去帮忙看着外间炉子上的橘子,别烤焦了。”
十四爷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知晓德妃是想支开他跟明月单独说话。
他墨眉微皱,轻轻“嗯”了一声,而后起身大步朝外间去了。
此时,屋内只剩德妃和明月婆媳二人。
德妃意味深长地睨了明月一眼,轻声开口:
“额娘知道你还在为先前大婚的事儿委屈,可你和老十四终归是夫妻。”
她接连叹气,良久,才又道:
“你还年轻,一辈子这么长,总不能真的独来独往。”
明月端了一杯热茶轻轻抿着,眼眸微垂,一声不吭。
德妃见状,柔声道:
“这女人啊,还是得性子软和些,你二人各退一步,好好儿地过日子不成吗?”
“额娘还等着抱乖孙孙呢。”
......
德妃语重心长地说了许多,明月时不时地附和上几句。
德妃瞧着她眸底一闪而过的漠然和冷硬。
便知道方才这些话明月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可她却连半点儿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突然就有些后悔将明月和老十四凑在一块儿了。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她原先还不信。
只想着也许成婚后随着慢慢相处,小两口能心意相通。
只是如今看来,她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老十四如今倒是满心满眼都是明月,只明月的心思她是愈发看不懂了。
明月见德妃一声接一声地叹气,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安慰德妃:
“额娘放心,儿媳会和十四爷好好儿地过日子。”
是得好好过日子,只是这个过法,就不用旁人安排了。
她和十四爷最终走到这一步,她谁也不怨。
毕竟上上辈子她也没少因为一些没必要的人和事在他跟前作闹。
身为皇子,又依着他的脾气,没将她休掉或者打发到庄子上过活已经很好了。
既然都有错,又都不爱,又何必再百般纠缠、各自心累?
想到上上辈子的自己,明月只觉胸中郁结,似是有棉絮堵在心口,有些呼吸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