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四所的路上,十四爷负手走在前头。
明月低垂着脑袋默默跟在身后,边走边盯着小径上的鹅卵石发呆。
根本没注意到十四爷早已停下脚步,转身正凝眉盯着她。
她不知不觉间撞了上去。
“嘶!”
虽然有帷帽上的毛领护着,但突然撞在这堵结结实实的肉墙上,脑袋还是有些痛。
明月分神,不料身子一个踉跄,径直朝前头栽去。
就在她以为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个狗吃屎时,十四爷不动声色地环住她的细腰。
霎时,在触到她绵软温热的腰身时,指腹顿时酥酥麻麻的,琥珀色的眼眸里顿时蕴上一层幽暗。
“爷。”
明月揉着脑袋看他,眼中带着几分窘迫和歉然。
直到听见她甜软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来。
扶着她站稳,这才松开覆在她细腰上的大手,抿了抿唇,淡淡道:
“看路。”
说罢便转身继续朝前走。
走了几步没听到明月的动静,一转身,就见她双手绞着帕子站在原地。
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哪儿还有先前在聚福楼跟那些个泼皮无赖对峙时的霸气侧漏。
他手微握成拳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傻站着作甚?”
明月掀眸瞥了他一眼,闷声闷气道:
“等春桃和冬喜她们。”
明月带人去聚福楼的时候,两个丫鬟还在给装修的伙计发工钱。
不过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十四爷瞧着她脸色不大对劲,微蹙着眉走上前,沉声问:
“走得好好儿的,怎突然就想着等她们了?”
明月低头,静默了一瞬,这才窘迫答道:
“脚崴了。”
十四爷剑眉微皱,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
他只道她嫌恶他,却没曾想竟会嫌恶到这般地步!
脚扭了,她自个儿的男人就在眼前不用,却非要等着丫鬟扶她回去。
思及此,他沉声道:
“娇气!”
而后走上前拦腰将人抱在怀里,径直回了映月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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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月居。
明月歪靠在床榻上,一只细腿搭在十四爷大腿上,寝衣的裤腿微微卷起,露出细白的脚腕。
十四爷垂眸,凝着眉认真地给她擦药油。
见那只脚想往回缩,他抬手在她小腿处轻轻拍了下。
“老实点。”
明月撇了撇嘴,嘟哝道:
“太医方才都说了没有大碍,歇几天就好了。”
十四爷薄唇翕动。
“歇几天?望舒楼的事不打算管了?”
明月没有吭声,只听他又道:
“除夕将至,别人都热热闹闹的过年,你确定你要孤零零地躺床上过完这个年?”
许是习惯和他唱反调了,明月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但瞧见他眸中沉沉的担忧之色,终究是将那些冷硬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隔了半晌,她终究忍不住问道:
“您是怎么知道望舒楼出了事还能及时赶到聚福楼的?”
十四爷闻言,停下手中帮她擦药的动作,深深瞧了她一眼,淡淡道:
“猜的。”
见明月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这才一本正经地解释:
“修武办事回来,说京中出了人命。”
他抿了抿唇:“我随口问了几句,听到地点是望舒楼,便赶了过去。”
“刚好碰到你的两个丫鬟在门口给人发工钱,还说你带人去了聚福楼。”
说到这里,见明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没再往下说,只继续专注地给她擦药。
帮她擦好药油后,两个丫鬟刚好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修文和修武。
十四爷见二人跟着来了映月居,就知道定是有事要禀报。
于是起身回了前院。
临走时,沉声给两个丫鬟吩咐了句。
“伤筋动骨一百天,看好你们主子别让她乱跑。”
明月:“???”
两个丫鬟福身行礼,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出门前,他敛眸瞥了明月一眼,这才沉着脸离开。
此时,屋内只剩明月和两个丫鬟。
明月口渴,吩咐冬喜倒了杯茶,边小口抿着热茶,边问话。
“工钱可都结清了?”她问。
二人点头:“结清了。”
明月蹙眉思索一息,又道:
“聚福楼那伙人已被扭送到官府,相信今晚就能审出个结果。”
两个丫鬟在回宫的路上已经听修文和修武兄弟二人说过此事,所以并不惊讶。
须臾,春桃问道:
“福晋,那望舒楼的装修还要不要继续?”
明月将茶杯递给春桃,这才道:
“当然继续,不仅要加快装修进度,还要赶除夕之前营业。”
冬喜闻言,语气担忧道:
“可望舒楼出了这桩事,会不会影响生意?”
明月半坐起身子,随手拿了个软枕靠在身后,这才道:
“不会。”
见两个丫鬟歪着脑袋,一脸不解,于是解释道:
“依着九爷手底下那几个软蛋,莫说是用刑拷问了,只怕稍微吓唬吓唬,就什么都招了。”
她顿了顿,微眯着眸子盯着临窗桌案上的青釉花瓶沉思半晌。
想到朱安时,眉头不由自主地凝起。
但朱安却是个硬骨头。
且这件事远不止这么简单。
朱安就算是九爷跟前一条忠心的狗,但深知远水救不了近火的道理。
九爷如今被关在宗人府,能给他撑腰的肯定另有其人。
不然是断然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出那些猖狂的话。
若是朱安独自揽下罪责,官府的人也没有法子。
毕竟聚福楼和望舒楼是竞争对手,朱安身为聚福楼的老板,对望舒楼下黑手是最合理不过的了。
她原先想着远离八贝勒府只要跟八福晋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就好了。
只要阻止十四爷莫要参与到这场夺嫡风波中便可避免这所谓的明争暗斗。
至于八爷和八福晋等人,自会有人收拾他们。
哪轮得着她动手?
可如今看来,就算她有心避之,也不见得能避得开。
这般想着,明月眸中蕴上沁冷的寒霜,神情有些微妙。
既避不开,那便不避了。
思绪好不容易从望舒楼的事情上抽离开来,脑中又闪过今日在前院,舒舒觉罗氏说的那番话。
她轻哼一声,随即目光再次落在两个丫鬟身上。
“弄玉轩这几日可有异常?”她问。
闻声,两个丫鬟皆摇了摇头。
明月见状,只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沉声嘱咐道:
“弄玉轩的人和事,多上点心。”
她不是个心软的人,可是一想到弘春哭得撕心裂肺的画面,胸口就堵得慌。
那可是舒舒觉罗氏自个儿肚子里掉下来的肉。
就因为受了十四爷的冷落,她竟狠得下心凶一个不到两岁的奶娃娃。
许是她太疑心,她似乎发现弘春每次面对舒舒觉罗氏时,眸子里都带着恐惧之色。
冬喜的声音扯回明月游离的思绪。
“福晋,倒是有件事儿。”
明月眉梢微挑,侧眸看向冬喜,等着她的下文。
只听冬喜道:
“自上次您派奴婢给萍儿送了一回药之后,萍儿隔三差五地被侧福晋找机会训一顿,挨打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那位倒是个聪明的,拿东西往萍儿身上砸,脸上却看不出半点伤。
明月闻言,不仅不惊讶,眼角眉梢处还漾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