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四月。
花败又花开。
春风徐徐，成群飞燕结伴一路穿花绕树落在绾霞阁的檐角下，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雯儿坐在屋顶，缓缓地说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而围观的街坊百姓，已经从刚开始的戏谑转变为对绾霞阁东家和李二的愤怒。
到了最后，众人一阵唏嘘。
更多的是对雯儿的同情与怜悯。
左右都是个被李二那狗东西哄骗的可怜人罢了。
这时，人群中，有位年轻男子突然站出来，仰头对着屋顶上的雯儿朗声道:
“姑娘，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你既已知错，倒不如回黛妆阁找你们东家说上几句好话，想必她知道你的事之后，定不会为难你。”
坐在黛妆阁二楼临窗处的明月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蹙眉冷冷地瞥了一眼方才说话的那名男子。
原来圣别人老母的“活佛”在清朝就有了。
既这么善良，乐山大佛让给他坐好了!
因着雯儿搞了一次鬼，黛妆阁净亏损了七千多两。
若不是处理的及时，昨日那些被毁容的顾客只怕早已将店都拆的只剩几块破木板了。
到时候再闹到皇上那里去，那她的生意就甭想做了。
她又不是下凡普度众生的神仙圣人，凭什么要求她心软原谅一个险些害得她做不了生意的人?
且她先前还烂好心，觉得雯儿是个踏实的。
还想着提拔人家!
可谁知那丫头竟因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赌鬼，就设计陷害她的主子?
当真是“忠心耿耿”啊!
一想到这诸多事，明月眉头紧蹙。
雯儿说完她与李二的事，便又将话题转到了绾霞阁身上。
她虽不知绾霞阁的东家是九爷，但也知道李二让她在黛妆阁的产品上做手脚也是绾霞阁掌柜的主意。
思及此，她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将绾霞阁掌柜指使李二陷害黛妆阁的事尽数抖搂了出来!
话刚说完，四周看热闹的人群突然就炸开了锅。
百姓对绾霞阁的谩骂声此起彼伏。
雯儿说完这些，顿时觉得心里畅快多了。
她背叛了福晋，又让黛妆阁陷入如此境地，再没脸回到福晋跟前当差了。
其实心里最难过的那一关还是李二那个狗东西。
她如今最后悔的，就是恨自己没有亲手宰了李二!
平日李二在赌场用的钱，尽数都是从她这里拿的。
昨儿个被福晋赶出去的时候，账房倒是将剩下的工钱都结了，也算是两清了。
她拿着工钱，高高兴兴地将李二从赌馆接出来。
待回到租的小院里，她问起绾霞阁掌柜给他们的银子时，李二吞吞吐吐。
逼问之下才知银子早在指派他们做事的那日给了李二，然后李二拿着钱径直去了赌场。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输了个精光。
不仅如此，今日他竟又惦记上了她的工钱。
这般想着，两行清泪从雯儿脸颊划过。
而此时，李二被两名黑衣男子钳制到人群后面，将雯儿在屋顶说的那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但是他情绪没有任何起伏，眼底连半点后悔的涟漪都未泛起。
左右都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了又如何?
如今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还顾得上她?
思及此，李二忍不住轻嗤一声。
心底开始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如今绾霞阁的人要杀他，黛妆阁的东家又不肯放过他。
他只能想办法自救了。
就在他思忖着要不要趁机溜走时，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突然大声喊叫，四下逃窜。
边往远处跑，边抱怨道:
“死人了!大家都躲远一点，莫要被溅一身血。”
而这时，李二突然有人从背后猛踹了他一脚。
一个趔趄，他跌跌撞撞地扑到人群前面，猛地双膝跪倒在地。
下一瞬，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他脸上。
下意识抬手去摸，竟是一脸血。
李二突然就怔住。
良久，他有些木讷地低下头，一眼就看到躺在血泊里，浑身是血的雯儿。
许是不甘心，又许是后悔.。
或者是解脱......
雯儿从屋顶跳下来的那一瞬，唇角微扬，脸上是带着笑的。
但......
一双杏眸睁得老大，眼眶里溢出血。
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李二。..
死不瞑目，又笑得极为诡异。
原本内心麻木的李二见此情景，直接吓得瘫坐在地上，浑身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抽干了力气似的。
他就那样怔怔地望着血泊里的雯儿。
一人一尸，四目相对。
李二只觉得一颗心脏似乎要停止跳动了。
这个女人唯利是图，为了几两碎银就敢背叛主子。
他原以为她是个贪生怕死的，所以才不大在意。
可如今看到眼前浑身是血的尸体时，他心口突然就莫名有些痛。
他有些后悔了。
昨日若是不为了那几两银子与她大打出手，说不定她不会死。
而他，也不会被黛妆阁东家的人捉到......
或许......
李二眼神呆滞，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或许昨日他跟着这个女人躲到一个没人知道的乡下小镇上做点生意也是个不错的。
但现在想这么多已经没什么用了。
雯儿死了，而他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雯儿的死，也是他间接造成的。
绾霞阁的掌柜想杀人灭口，黛妆阁的东家想扭送他去见官，好招出真正陷黛妆阁于困境的幕后之人。
所以他现在左右不是人!
李二缓缓闭上眼，别开头不再看血泊中的雯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思忖了大半晌，最终还是做了选择。
他不想死!
如今他身无分文，就算从这两名暗卫手中逃出去，也难以再在京城里活下去。
而且他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就算街坊邻居不天天往他头上扔烂菜叶子，赌坊的打手也会将他打个半死。
最主要的是，若真逃出去了。
只怕他前脚出了这个胡同，绾霞阁的人后脚就杀他灭口了。
所以如今能保命的法子，便只剩第三条了。
那就是乖乖地跟着黛妆阁的这两名伙计走，大不了被送到官府蹲上几年大牢。
到时候风头一过，他又能出来逍遥快活。
几年后，他又是一条好汉!
思及此，李二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
待思绪回笼，他起身，用脚踢开雯儿的尸体，而后径直朝那两名暗卫走过去。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活下去!
好死不如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