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九爷在九福晋那里碰壁,被人家拒之门外后,第二日天微亮,便进宫,径直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
宜妃全程冷着脸,没给九爷一个好脸色。
黛妆阁的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惊动了万岁爷。
若不是明月遇事冷静,处理得及时,只怕连德妃也会因此事受到牵连。
虽说德妃在万岁爷那里所承恩宠最多,但遇到大是大非,尤其是与百姓安危利益挂钩的事,万岁爷绝对毫不犹豫地站在百姓那一边。
若非要问她为何知晓万岁爷的心思,那还要从眼前这个不孝子说起。
这都是从老九身上得来的经验。
当年老九身为皇子,做生意事小,但与民争利、坑害百姓的恶事可没少做。
偏她这个当额娘的没本事,将儿子教养成这副德行。
思及此,宜妃再次看向九爷时,杏眸中尽是失望,隐隐夹杂着几分嫌恶。
但九爷此时心里被九福晋落水险些小产的事塞得满满的,哪还顾得上观察宜妃的神情。
见宜妃端坐在软塌上,不急不缓地抿茶,他心里便愈发焦急。
他的福晋不理他,额娘今儿个也一反常态,对他冷冷淡淡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般想着,九爷开门见山地问宜妃:
“额娘,好端端的,敏愿怎会突然落水?”
宜妃闻言,不由冷笑一声。
说话时,语气带着几分讥讽之意。
“你这个当相公的都不知道,我一个当婆母的,怎么可能了解那么清楚?”
九爷没想到宜妃一开口,说的竟是呛他的话。
他喉咙微微滚动了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回话。
只听宜妃又道:
“且你媳妇自落水后,便被抬到瀛台阁楼的偏殿里,直到保住她母子二人的性命后,才又被抬回了九贝子府。”
“性命攸关时刻,我总不能耽搁太医救人。”
听了宜妃这话,九爷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
他微眯着眸子,视线望向窗外瓦蓝的天空,似乎在想东西。
隔了良久,才试探着问宜妃:
“额娘,只不过是个赏花宴,儿子委实不理解,她好端端的怎就掉进湖里了?”
见宜妃自顾自地喝着热茶,对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九爷神情有些焦灼。
忍不住问道:
“额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宜妃被九爷这番话给气乐了。
她冷哼一声,随即将茶杯重重放在桌案上,而后目光沉沉地望向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隔了半晌,才冷声道:
“当时跟敏愿在一块儿的,只有你表妹,两个丫鬟都被打发到外面候着。”
说到此处,她抿了抿唇,精致的杏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再开口说话时,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意。
“所以这事儿,若真要追究起来,你不该问我,而是该好好儿盘问你那位好表妹。”
宜妃话音甫落,九爷彻底怔住。
表妹......
敏愿落水难道是表妹动的手脚不成?
可表妹为何要这么做?
他对八哥可谓是忠心耿耿。
因着当年封爵时,只得了个贝子,他便知道自己与东宫彻底无缘了。
于是才一心做起了生意。
而做生意赚的那些银子,几乎尽数献给八哥了。
反正皇阿玛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他在皇阿玛那里也得不到什么好,还不如将银子尽数交给八哥。
用银子支持八哥,待八哥有朝一日取代太子爷,搬到东宫里的那日........
或者说,等八哥坐上那把龙椅之后,他再不济,也能得个铁帽子王。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因着做生意被兄弟们看不起不说,就连爵位都低人一等。
思及此,九爷神情突然就莫名地变得阴翳。
待回过神来,他吞了吞唾沫,沉声道:
“额娘,莫不是你多虑了,表妹可是自幼在您身边长大的,跟儿子的关系比亲兄妹还要亲上几分。”
顿了顿,补充道:“又怎会陷害敏愿?”
“她也没理由陷害敏愿啊!”
敏愿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他的嫡子。
当然,按理说,那也是表妹的侄子。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愿相信表妹会因此而陷害敏愿,将人推到刺骨的冷水中。
待思绪回笼,许是一时心急,他又道:
“先不论这层关系,儿子可是给八哥......”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没再往下说。
宜妃见状,不由冷笑。
接上九爷的话,淡淡道:
“况且你给你八哥送了不少银子,所以你想着云溪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是不是?”
九爷被宜妃噎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宜妃又道:
“你是不是还觉得你八哥两口子会因为你大把大把给人家送银子而对你感恩戴德啊?”
面对宜妃的质问,九爷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只垂头丧气地摆弄着指节上的玉扳指。
这时,宜妃又道:
“你八哥跟你亲近,到底是图你的银子还是图你这个兄弟,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她葱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神情缓和了许多。
“你既非要装糊涂,那我也没有办法。”
“这些年,我前前后后,也劝了你不少次,但你从未听进去过一次,尤其是当年封爵之后,你就跟魔怔了似的。”
九爷闻言,突然打断宜妃的话,解释道:
“额娘,儿子既已被皇阿玛嫌恶,如今也只剩下这一条路行得通了。”
他抬手,有些无措地摸了下鼻子,而后轻声道:
“儿子将一切都赌在八哥身上了。”
宜妃听了九爷这番话,怒不可遏地骂道:
“蠢货!”
“枉我在宫里谨小慎微了这么些年,竟教出了个你这般没用的东西!”
许是被九爷激得情绪太过激动,宜妃鬼使神差地拿起桌上的茶杯,而后用力砸向九爷。
九爷虽堪堪躲过迎面砸来的茶杯,但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终究被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伤口往外渗着血珠。
见此情景,宜妃放在桌案上的手指微微曲起,眸底划过一丝关怀。
但也只是一瞬而过的事,下一瞬,她的脸上又恢复先前的冷意。
先前她对老九多有纵容,只想着等再过个几年,说不定他会逐渐看清老八的虚伪。
但如今看来,原是她多想了。
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