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翊坤宫出来，九爷还有些恍惚。
怎么会是十四弟妹救了敏愿呢?
依着十四弟妹那精明的心思，定是知道此次黛妆阁的亏损出自谁之手。
且那日黛妆阁出事之后，他二人还打了个照面。
许是在那一刻，她便知道此事是他一手操作的了。
又或许更早......
毕竟她身边的人，个个都忠心又得力。
就连先前死去的雯儿，虽说一时糊涂为了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赌鬼李二而背叛了自己的主子，但最后不还是为了帮黛妆阁恢复清誉而跳楼自杀了吗?
所以事发之后，她便猜到了是他在给黛妆阁找麻烦。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九爷深吸一口气，不敢再往下想。
就如额娘所说，那日人家忙着救他的福晋和孩子，他却只顾着给人家使绊子了。
走了半晌的功夫，九爷突然坐在游廊的椅子上，目光有些茫然。
先前十四弟妹没有掺和着做生意时，他无论在京城还是在各直隶府，生意都火爆异常。
那些个常年混迹商场的大商贾再老奸巨猾、再精明，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为何到了十四弟妹这里，一切就都变了?
十四弟妹是精明不错，但也不至于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吧?
去年望舒斋蛋糕下毒，赌坊那名打手险些没了命。
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只要人断气了，那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但谁能料到，已经踏进鬼门关的人突然就莫名地在望舒斋被几个江湖郎中给救活了。
当时他便觉得奇怪，还命人专门去查了下救人郎中的背景。
倒是有个“赛华佗”的名号，但医术也不至于高超到能将濒死之人救活的地步吧?
就算那件事是巧合，可后面的这诸多事呢?
敏愿身子骨本就不好，掉进刺骨的寒水中，不仅养好了身子，竟连孩子也保住了。
还有黛妆阁那些毁容的顾客。
当时他让侍卫给李二的药，药性很猛，也很毒。
那东西可是他先前在南洋做生意时，当地几名商贾为了巴结他，特意献上来的。
药性他也是见过的。
且当时那些顾客大半张脸都烂了，莫说是几个江湖郎中了，只怕太医院的那帮老家伙来了，也没辙。
可事情发生之后，十四弟妹第一时间便将那些毁容的顾客全给聚集在一块儿了。
离谱的是，将人关在黛妆阁好几日，他们竟都不吵不闹，还真等着有人给他们治脸。
但还有更离谱的......
才开张没几日的仁心堂，竟用几个江湖郎中将那群毁容顾客的脸给治好了。
......
九爷思忖这事儿，正想的出神，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极轻极缓的脚步声。
他回笼思绪，侧首去看。
便瞧见明月带着两个丫鬟朝这边走来。
看到明月的那一瞬，九爷心脏一沉，放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地微握成拳。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明月。
先前每次跟明月碰面，几乎都有十四爷或者旁人在场，倒也没什么，且都是打个照面。
可这次却以这样的方式碰面。
明月看起来，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偏九爷的神情显得有些无措。
明月自然也瞧见了九爷，看到他那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明月心中冷笑。
莫不是做贼心虚，可这诸多腌臜事他都做尽了，又有什么可心虚的?
大大方方的，倒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讨人嫌。
他是大清的九贝子，是金尊玉贵的皇子。
她确实没办法置人于死地，也不想将人逼上绝路。
但望舒斋和黛妆阁的亏损，她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还没到清算总账的时候，但教训还是要给一点的。
不然还会有下次。
若是每次都这样，那她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既是这样，那她便以牙还牙，让他也试试声名扫地、一夕间亏损近万两的滋味。
这般想着，明月路过九爷时，眼神都未给他一个。
微仰着下巴，一脸不屑地从他身边经过。
反正这会儿又没旁人，谁也不用装。
这时，耳畔突然传来九爷的声音。
“十四弟妹。”他道。
闻言，明月脚步顿住，侧身朝九爷这边望了过来。
她微抿着红唇，神情淡然。
隔了半晌，见九爷不吭声，于是道:
“怎么，九哥有什么话要说吗?”
九爷从明月这句话里，听出了些许讥讽。
他喉咙微微滚动，沉默了一息，才轻声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我方才去了额娘那里一趟，才知道是你救了你九嫂。”
明月微挑眉梢，没有吭声，等着他的下文。
只听九爷又道:
“你九嫂的事，谢谢你。”
闻声，明月唇畔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她抬手轻抚了下鬓发，清了清嗓子，才道:
“原是这件事啊，我还以为九哥想跟我说生意上的事呢。”
因着本就不待见九爷，所以明月一开口，便有些阴阳怪气。..
九爷自是听出了明月话里的戏谑，却因着先前那些事，并未呛声。
只听明月又道:
“九嫂的事，倒也不必谢我，左右都是她有福气，这次才能化险为夷。”
说话间，她索性坐在廊下的长椅上，不急不缓道:
“但是福气总有用完的一天，九嫂这次左不过是掉进寒水中，谁能保证下次她会不会出个什么意外啊?”
“九哥你说是不是?”
九爷只是坐在对面，默默地听明月说话。
即使她冷嘲热讽，他也没作声。
见状，明月轻舒一口气，抬眸对上九爷打量的目光，抿唇笑了笑。
“您也是宫里长大的，这后宫的妃嫔，哪个还没崴过脚还没吃过脏东西?”
“九嫂性子腼腆善良，却也不是个任人糟践的，您说是不是？”
九爷自是听出了明月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连十四弟妹都知道敏愿当时是被人推下水的。
所有人都知道，偏他就跟个傻子一般被蒙在鼓里。
可就算如此，他都不愿相信是表妹将他的福晋推入湖中的。
她就是性子刁蛮骄横了些，却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若此事真是她做的，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