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破晓。
东边正屋，昏迷多日的十四爷缓缓睁开眼睛，半眯着眸子，隔着床幔迷迷糊糊地朝窗边瞥了一眼。
许是昏迷太久，他刚想起身，可心口顿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便是一阵头痛，而后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当日深夜。
屋内烛火昏暗，摇曳摆动。
这次，他没有挣扎着起身，而是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头顶的房梁。
促狭的狐狸眸里蕴着几分狠戾，即使人还是病恹恹的，但周身散发的戾气与凌厉是之前没有的。
可谓是判若两人。
因着他一直昏迷未醒的缘故，明月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只好独自在外间守着。
幸好外间有张暖榻，若是困了倦了，还可以在榻上歇一歇。
她睡觉极轻，里间刚有动静，便蓦地睁开眼。
坐在暖榻上怔了半晌，这才翻身下榻，趿拉着绣鞋绕过屏风进了里间。
她走到床幔前停了下来，并未掀开。
这时，只听十四爷隔着床幔，虚弱地说了声:
“水。”
闻声，明月没有吭声，而是转身走到桌前，拎起水壶走了过来。
她倒了一杯，而后将水壶放到床头小几上。
刚掀开帘子，便看到床上之人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她，一瞬不瞬，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神色微僵了下。
待回过神，只淡淡地问道:
“您醒了?”
等了半晌，听不到他的回话，明月只好将水杯放在一旁的床头小几上，而后俯身将他扶起，又在他身后垫了个软枕。
紧接着，才将水杯递给他。
见他还紧紧盯着她，明月蹙眉，显然有些不高兴。
心想，昭昭莫不是个不靠谱的?
人是救活了，可别被毒药毒成了个傻子?
还是说那毒药有副作用?
莫不是又傻又哑?
若真如此，倒也算好事一桩。
日后若是不听话还跟着八爷胡闹，便将人关屋里打一顿就好了。
大不了她就当养个好大儿了。
人傻了，倒也不用整日担忧他被其他兄弟算计了。
思及此，明月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许是想到他一脸痴傻地模样，明月没来由地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手心突然空了。
她回神，垂眸去望，便看到十四爷已经端过水杯，低着头轻抿。
很是安静，一句话不说，看起来格外乖巧。
不多时，一杯水喝完，他将杯子递到明月手中，轻声开口:
“可以再倒一杯吗?”
许是昏迷着，许久没说话的缘故，声音虽轻，但有些嘶哑。
那张好看的面庞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明月轻轻“嗯”了声，而后又为他倒了杯水。
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喝了大半壶之后，总算消停了些。
明月去外间往茶壶里添水的功夫，他便自个儿有些吃力地挪动身子，躺了回去。
明月再次来到床榻前时，便看到他脸朝里侧，背对着她侧躺着。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瞬，而后道:
“您既醒了，妾身便命人去请太医进来吧。”
见他不吭声，她也不恼。
谁让人家是病人呢?
总该迁就着些的。..
等他养好伤了，再跟他算今晚的账也不迟?
又不是她派人刺杀他们兄弟二人的，又何须给她甩脸子?
思及此，她眼梢微抬，轻哼了声，而后抬脚往外走。
这时，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不用。”
语气有些傲娇，像是稚童跟大人闹别扭。
明月没有理他，而是径直推门而出。
没过多久，一堆人推门走了进来，而后乌泱泱地涌进了里间。
除了那几名太医外，还有随从侍卫、明月和四爷。
总是一屋子的人站在那里盯着他看，虽是背对着他们，十四爷也感觉后脊背发凉。
索性翻了个身平躺着，一脸地生无可恋。
"我已无大碍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谁让床上躺着的这位爷他们惹不起呢?
且后边还站着两位主子，太医们自是不敢怠慢。
最终还是将十四爷翻来覆去地查验了一遍身上的伤，而后诊脉开药。
确认无大碍后，这才离开。
而随从和冬喜也都去忙活做事，该烧热水的烧热水，该煎药的煎药。
此时，屋内除了十四爷外，只剩明月和四爷。
明月见四爷似是有话要与十四爷说，便道:
“我出去帮忙，四哥若是不忙，便陪着十四爷说会儿话吧?”
闻声，四爷浅笑着点了点头。
明月转身之际，一直假寐的十四爷忽而睁开眸子，淡淡地瞥了一眼她娇俏纤细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轻蹙了下剑眉，喉咙上下微微滚动。
直到房门被阖上，那抹身影消失，他才回过神来。
待藏好眸中的复杂情绪，他才换上平静的神色看向四爷。
“四哥。”
他轻声唤道。
四爷微微颔首，而后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唇角微扬，浅笑着看向十四爷。
“十四弟。”他道。
怔了怔，又道:
“谢谢你替我挡下那一刀。”
语气甚是坦诚，看向十四爷时，眼中一片担忧之色。
瞧着这样的四爷，十四爷突然就莫名一阵恍惚。
这还是那个杀伐果断、心思深沉的四哥吗?
倒是稀奇......
他在心底轻叹一声，而后才缓缓回道:
“无碍，弟弟该做的。”
听到十四爷这番话，就连一向沉稳的四爷，身子都不由僵住。
他还是头一次从这个弟弟口中听到这话。
听着倒是没有先前生分了，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紧接着，兄弟二人又闲聊了半晌。
四爷这才将话题转向此次遇刺一事。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十四弟，你觉得此次刺杀我们的，是何人?”
十四爷薄唇紧抿，眼眸微眯。
良久，才轻声开口:
“弟弟愚钝，实在猜不出。”
顿了顿，又道:
“不过你我兄弟在朝中并无树敌，他们又为何刺杀咱们兄弟?”
听了十四爷这话，四爷不由轻叹了口气。
“说起树敌，咱们南巡的这一路上，倒是得罪了不少地方官。”
“但臭鱼烂虾太多，且你我兄弟二人又有要务在身，怎可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闻言，十四爷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看来四哥认为刺杀他们之人是他们先前处置的那几个地方官。
不过此事确实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但这些都只是些小鱼小虾，大鱼可不会轻易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