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从屋里出来时,就瞥见明月静站在廊下,仰头望着刺破云霞而光芒万丈的旭日。
许是在想事情,明月并未察觉四爷早已站在她身侧。
直到耳畔传来那句温和的“十四弟妹”,明月这才回过神来。
侧首瞧了四爷一眼后,轻声唤道:
“四哥。”
四爷微微颔首。
二人随意寒暄了几句后,冬喜正好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过来。
明月从冬喜手中接过盛着药碗的托盘,而后抿唇朝十四爷轻轻笑了笑。
“我先伺候他服药。”
说罢朝四爷微微福了下身,而后转身进了屋。
屋内。
十四爷倚在床柱上,目光空洞又迷茫。
听到脚步声,他侧首朝明月这里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明月似乎从他那双狐狸眸子里瞧出几分歉意。
许是看错了吧!
她想。
狗十四向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也就这一年多,在她跟前时才稍微能放低些姿态。
怎今日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明月蹙眉,回笼思绪后不再想这些,而是径直走到床前,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伤在胸口和后背,手又没断,自个儿又不是不能喝药?
等了半晌,不见他伸手接药碗。
明月抿了抿唇,温声道:
“该喝药了。”
落了话音,还未见他有伸手接过药碗的意向。
明月当即便明白了,他约莫是想让她喂。
可真是个难伺候的!
若不是顾念着他有伤在身,她真想一脚将人踹出屋去。
真是会蹬鼻子上脸......
不过虽是这么腹诽的,但她人已经做到了床沿,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汤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才递到他面前。
果不其然,就见十四爷张开口喝下那勺汤药。
明月见状,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没顺上来。
合着就是想让人伺候?
思及此,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许是垂着眼眸愣神的缘故,他并未瞥见她方才朝他投过来的那记嫌弃的眼神。
约莫过了一刻钟,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才算见了底。
许是药太苦的缘故,喝药时,他全程皱着眉,一言不发。
直到明月端着空碗朝门外走的时候,听到他虚弱道:
“有没有蜜饯?”
闻声,明月轻嘁一声。
明明可以一口闷,非要让她一勺一勺地喂,活该他嘴里不好受。
但张口却是:“有。”
而后将药碗交给守在门口的冬喜,又吩咐她取了些蜜饯过来。
她坐在床畔,喂他吃了几颗,而后扶着他重新躺下。
左右人已经醒了,这里自有人伺候他。
倒是轮不到她操心。
好不容易来趟江宁府,她得出门好好逛逛,打听一番这里的市场商机,届时好在这里做生意。
江宁府地处江南,且又沿海,又有通商口岸,若是将铺子开在这里,银子不就“哗哗”地往她兜里钻?
思及此,她当即起身,正准备离开,就听他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明月还以为他又发病了。
连忙俯身将人扶起,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明明毒都解了,且方才还好好儿的,怎就突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有这么虚弱吗?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狗十四方才是故意装的。
但她没有证据。
况且人家是病人,许是
只听他边重重咳嗽,边虚弱问明月:
“方才听四哥说起,是你救了我?”
“咳--”
闻言,明月放在他后背的柔荑微微一怔。
须臾,才故作不经意地“嗯”了声。
见他偏头,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
明月怕他多心,又道:
“妾身先前做生意时,偶尔碰到一名西域的商贾,因着在生意上帮了那人一次,便从他那儿得了一味奇药。”
说话间,她掀眸瞧了他一眼,继续道:
“听说这药可解百毒,这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说到这里,明月突然住嘴了。
她这都说了些什么啊?
方才这话可不就是说拿他当小白鼠了吗?
狗十四在她这里,惯是个会多心的。
还是少说两句,让他莫要再误会了。
十四爷侧眸,瞧着她一脸窘迫的模样,没来由地轻笑出声。
许是扯到伤口,他痛的闷哼了声,而后又重重地咳了起来。
明月无奈,索性又给他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咳嗽声才逐渐缓和了。
良久,他重新躺了回去,掀眸望向明月,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我若是死了呢?”
此话一出,明月端着空水杯的手微微顿了顿,若不是手疾眼快,只怕茶壶连带着杯子一块儿跌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狗十四说的这是什么话?
莫不是烧糊涂了?
思及此,她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怪:
“瞧您这话说的,才刚醒过来,怎又说起了胡话?”
须臾,她轻轻抿了抿红唇,又道:
“您福气大着呢,不会有事的。”
闻言,十四爷轻笑一声,反问道:
“是吗?”
明月总觉得今日醒过来的十四爷有些奇怪,但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就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或许是中毒后遗症吧。
她想。
她也懒得跟个病人纠缠这些没用的话题,正欲找个借口脱身时,只听他又问:
“我这次如果真的醒不过来了,你会......”
他薄唇微抿,抬手抚上明月羊脂玉般嫩滑的面庞,眼梢微挑,脸上带着几分温如春风的笑。
“会不会很开心?”
十四爷话音甫落,明月唇角漾起的那抹敷衍的笑意顿时僵住。
她原以为,他会自恋地问,他死了她会不会伤心之类的话。
没成想一出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待思绪回笼,她轻笑了几声以掩饰尴尬。
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柔声道:
“妾身去小厨房看看午膳备好了没有。您先歇着,莫要扯到伤口。”
“若是需要什么,摇铃或者轻唤一声便是,下人都在门口候着。”
只是她身子还未站直,就见他伸手扯住她衣摆。
“明月。”他道。
深吸了一口气,又问:
“为什么要救我?”
这所有的人里面,最希望他醒不过来的,不是四哥、八哥,而是他的福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