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映月居出来,伊尔根觉罗知云深吸了一口气。
似乎......
似乎成败在此一举了。
就看嫡福晋是不是个出尔反尔的。
若这些好话皆是福晋为了诓她做事而说的,那她也认了。
她边朝回听雨轩的小径上走,边低声叹气。
如今,她觉得重获自由的希望就在眼前,又觉得前路渺茫。.
甚至有那么一瞬,她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正确与否。
等她从四所出去,又该以何种身份继续在这世上存活?
还是以伊尔根觉罗知云这个身份吗?
可江吉鲁呢?
他可是整个江吉氏唯一的希望,江吉氏可是指望着他光耀门楣。
指望着他出人头地,整个家族有朝一日能被万岁爷抬旗。
可若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跟着她私奔,远走他乡。
只怕到时候江吉氏一族会恨毒她。
到时候,莫说是堂堂正正地嫁于他,跟他拜天地了,只怕她连个没名分的侍妾都没得做。
一想到这些,伊尔根觉罗知云觉得自己心口处莫名揪痛了一下。
疼得她脚步踉跄了下。
丫鬟眼疾手快,连忙走上前搀扶她的胳膊,才没有摔倒在地。
快到听雨轩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而后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丫鬟支走。
待丫鬟离开后,她转身,独自去了抄手游廊处坐着。
听说嫡福晋尤爱四所前院花圃里的海棠。
平日她待在听雨轩深入简出的,今儿个才发现自己连这四所都还未逛完呢。
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再坐在这里赏花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来到抄手游廊。
花圃里的海棠花开得正艳,繁花一簇簇地堆在树梢上,争相绽放。
确实美极了。
其实她也很喜欢海棠。
她不由想起一句诗,原是她在闺阁时翻看诗卷,偶尔瞥见的。
当时觉得那句诗写得甚好,便在心底默默记下了。
“杳霭何惊目,鲜妍欲荡魂。”
她并不懂这句诗的意思,但读过一遍后,便觉得这句诗很是悲伤。
但她知晓海棠花有男女离别愁绪的寓意。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嫡福晋,羡慕她的洒脱。
说放下便放下了。
刚嫁进四所时对十四爷有多上心,如今便有多淡漠。
若是换做她,只怕做不到嫡福晋这般潇洒。
先前明明是爱到了骨子里的。
当时她每每看到嫡福晋为十四爷四处奔波参加各种宴会,拉拢人心。
只觉得嫡福晋真是蠢透了。
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劳心劳神地操持着一切,不仅没换来人家的一丝关切,还将人越推越远。
原以为最后嫡福晋和十四爷这对儿夫妻会彻底离心。
谁曾想去年五月嫡福晋大病了一场。
偏那次重病昏迷未醒的几日,十四爷寸步不离地待在映月居照顾福晋。
那一刻,她便有些看不懂这二人了。
明明夫妻关系疏离到极致,尤其是十四爷。
除了洞房那日晾着嫡福晋之外,平日莫说踏进映月居的门了,就是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一家子坐在一块儿聚一聚,十四爷连着正眼都不给嫡福晋。
所以她们几个皆以为十四爷这是厌恶嫡福晋厌恶到了骨子里,才会这般不顾嫡福晋的体面。
可谁知嫡福晋病重那几日,十四爷竟会寸步不离地待在映月居。
这又是为何?
只怕想不明白的不单单是她一人吧?
嫡福晋自病愈后,不仅是嫡福晋跟换了芯子似的,就连十四爷都感觉变了一个人。
事事以嫡福晋为先,一天往映月居跑好几趟。
即使在映月居吃了闭门羹也不恼。
起初她觉得新奇。
实在想不通四爷为何前后变化那么大。
直到后来因着每日晨间请安,往映月居多跑了几趟,再加上京城和紫禁城本就不是能藏事儿的地方。
虽说她几乎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福晋在宫里宫外做的那诸多事,她倒是听旁人提过几句嘴。
直到那时候她才明白,那之后,十四爷一天往映月居跑好几趟的原因了。
嫡福晋的手段可高着呢。
这偌大的紫禁城,可不止十四爷一人围着人家转,十福晋、德妃还有太后都被她哄得乐呵呵的。
不仅如此,就连先前不怎么与四所往来的四福晋、十三福晋等人,来四所的次数勤快了不少不说,与嫡福晋走得也愈发近。
嫡福晋的手段做派,她就算学上一辈子,也是学不来的。
这或许就是天生的七窍玲珑心吧。
伊尔根觉罗知云自嘲地笑了笑。
她在游廊的长椅上静坐了半晌,而后起身走到那棵海棠树下。
拈起一支海棠枝放在鼻尖轻嗅。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她才缓步回了听雨轩。
在路过弄玉轩门口的时候,她脚步微顿了一下,侧眸朝院内瞥了一眼。
弘春站在院门口,神情有些紧张,小身板一颤一颤的,似是才哭过。
而舒舒觉罗氏蹲在弘春对面不远处的花圃前,手里还拿着一碟精致的糕点,似是在将弘春往她跟前哄。
见此情景,伊尔根觉罗知云冷笑一声。
约莫又是打孩子了。
不然小弘春也不会怕自己亲额娘怕成这样。
是她舒舒觉罗氏自己是个蠢东西,得不到十四爷的心,还非要用一个孩子争宠。
她也不想想弘春是她使了什么腌臜下作手段才怀上的。
还真拿自己当个人了......
如今眼看着十四爷连个眼神都不给她,才一次又一次地将个孩子推出去。
十四爷只不过是性子直率了些,又不是个傻的。
怎会不知那个女人的心思。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她自个儿一厢情愿罢了。
如今眼看着十四爷憎恶她,连带着弘春也被自己的阿玛厌恶。
舒舒觉罗氏这才将气撒在了孩子身上。
在十四爷和嫡福晋跟前受了气,回了弄玉轩关起门来就开始打孩子。
思及此,伊尔根觉罗知云忍不住在地上啐了舒舒觉罗氏一口。
低声嘟哝了句:
“真不是个东西。”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听雨轩的方向走去。
先让她蹦跶着吧。
嫡福晋既已经出手了,只怕她舒舒觉罗氏也快活不了几日了。
到时候若是被德妃娘娘和十四爷知道舒舒觉罗氏的诸多腌臜行径,莫说是褫夺侧福晋的身份了,只怕被活活打死都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