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下人从屋里搬了把椅子出来。
须臾,明月端坐于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望向台阶下跪着的伊尔根觉罗宛如。
伊尔根觉罗宛如是个敏感性子,如今又被明月紧紧盯着瞧了好半晌。
她顿时心如擂鼓。
嫡福晋莫不是发现了她今日过来的目的不成?
她今日过来,本就抱着一石二鸟之计。
嫡福晋既已经对弄玉轩的那位动手了,那便断然不会让那位再有翻身的机会。
只是如今碍着那位给十四爷生了个小阿哥的缘故,才不好下死手。
可如若她借此机会再添一把火,好让嫡福晋有了收拾舒舒觉罗氏的借口,那舒舒觉罗氏便是死路一条。
等舒舒觉罗氏一死,她便去德妃那里告嫡福晋一状。
单凭嫡福晋善妒逼死侧福晋这一条,她完颜氏也吃不了兜着走。
身上若是背了人命,惩罚都是轻的。
只怕到时候等着嫡福晋的,是宫里一众人的鄙夷和兄弟妯娌对她的唾骂。
这般想着,伊尔根觉罗宛如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只要除掉完颜氏,这四所便剩她们堂姐妹二人了。
偏听雨轩的那位是个不争不抢的,威胁不到她。
到时候她掌握着四所内院的管家之权,膝下又有弘春这么个乖巧懂事的儿子,即便得不到十四爷的怜惜,她活得也会很自如洒脱。
反正不会像如今这般苟活着。
待思绪回笼,她抬眸迎上明月淡漠的目光。
抿了抿唇,哭腔道:
“您和十四爷信得过妾身才将弘春交由妾身抚养,弘春乖巧懂事,妾身甚是欢喜。”
“可沁芳轩与弄玉轩只一墙之隔,弄玉轩的那位许是觉得妾身抢了她的儿子,每日都隔着院墙发疯说些不堪入目的话。”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掏出方帕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
须臾,继续道:
“若只是出言侮辱几句,妾身倒也忍了。”
“可谁知今日一早妾身带着弘春在院里散步消食时,她竟突然冲进了沁芳轩。”
......
明月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单手撑着脑袋,边用葱白指节捏着眉心,边微眯着眼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伊尔根觉罗宛如。
瞧着伊尔根觉罗宛如眼珠子乌溜溜地转、夸大其词地在她跟前数落舒舒觉罗氏的模样,她不禁轻笑出声。
伊尔根觉罗宛如听到明月的低笑声,略怔愣了下,紧接着继续吧啦吧啦地说个不停。
良久,她长舒一口气,道:
“事情的经过便是这样。”
“福晋,您是四所的当家主母,可一定要替妾身做主啊!”
顿了顿,补了句:
“妾身脸上的这两道血痕正是她挠的。”
见明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伊尔根觉罗宛如心里稍微松快了些。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着鱼儿上钩了。
隔了半晌,明月轻叹了声。
她勾唇朝伊尔根觉罗宛如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随即从椅子上站起身,缓步走到台阶下将人从地上扶起。
她比伊尔根觉罗宛如高出一个头顶,所以二人站在一起时,她是低垂着眼瞧着面前这个女人。
她清了清嗓子,柔声道:
“瞧我这记性,这几日忙生意上的事竟忙糊涂了,方才回过神来才发觉妹妹还跪在地上。”
“如今虽是夏日,可晨间露重,跪在地上伤膝盖不说,还容易受凉。”
随后转头瞪了一眼侯在旁边伺候的丫鬟,嗔道:
“你们也是的,侧福晋跪在地上竟也不提醒我一句,该罚!”
伊尔根觉罗宛如见状,连忙柔声道:
“是妾身过来求您做主,岂有不跪的道理。”
“只要福晋愿意为妾身做主,莫说是跪一早晨了,就是跪上个几天几夜,妾身也是愿意的。”
伊尔根觉罗宛如话落,明月脸上的盈盈笑意僵了一瞬。
待缓过神来,她才柔声道: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
说罢,她牵起伊尔根觉罗宛如的胳膊往屋内走,边走边笑说道:
“咱们回屋里说。”
待回到屋里,明月坐回软榻上,端起一杯冷泡茶轻抿了几口,而后吩咐门口的丫鬟道:
“去给侧福晋拿些敷脸的药膏来。”
丫鬟得了吩咐,便乖巧退下。
待屋内只剩她二人,明月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伊尔根觉罗宛如身上。
她弯起桃花眸朝伊尔根觉罗宛如笑了笑,颊畔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此时,伊尔根觉罗宛如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明月。
瞧见明月眼角眉梢处的笑意时,她身子怔了怔。
这般明眸善睐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名工于心计、城府极深的女子。
除非是将人惹急了,不然这位嫡福晋见到谁都是一副笑意盈盈脸。
可偏偏是这副纯稚善意的笑容最会蛊惑人心。
这阖宫上下,说起笑面虎,只怕没人能比得过嫡福晋。
想到这些,伊尔根觉罗宛如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她方才都险些被嫡福晋这般温和柔顺的态度给迷了眼。
明月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柔声道:
“其实将弘春放到你跟前的人不是我,是十四爷。”
“若不是十四爷看重你,我就算想做个顺水人情都做不成。”
听到明月的这番话,伊尔根觉罗宛如身子顿时僵住。
明月自是将伊尔根觉罗宛如脸上的诧异尽收眼底。
她将茶杯放在桌几上,又道:
“舒舒觉罗氏有此一遭,也是她自作孽。”
“不过她这几日气急攻心,疯疯癫癫的,这可是四所上下都知道的事。”
伊尔根觉罗宛如蛾眉紧蹙,仔细思忖明月话里的意思。
心想,听嫡福晋这话,莫不是想跟她打马虎眼为舒舒觉罗氏那个疯女人开脱不成?
舒舒觉罗氏虽蠢,却也没傻到没边儿。
那个女人这几日跟个疯狗一般逮谁就咬,还不是装疯卖傻等待时机翻身?
毕竟人家才是弘春的亲生额娘。
嫡福晋先前对付吴氏刘氏、舒舒觉罗氏时手段强硬凌厉,怎今日又是一副老好人的做派?
思及此,伊尔根觉罗宛如微眯着眸子,狐疑地打量着明月。
莫不是又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