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爷低头,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
半晌后,他抬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收进棋篓子。
轻舒了一口气:“养着吧。”
“总之舒舒觉罗氏已经死了,宛竹死了,那侍卫也咽了气,这事儿也算是翻篇了。”
明月倒了一杯茶端给他,随即坐到十四爷旁边,柔声道:“可您和额娘心里头......”
“命运使然,前世我都做了一辈子冤大头了,这辈子心里门儿清就行。”
他仰头将茶水大口灌进肚里,随即又茶杯塞进明月手里,淡淡道:“再倒一杯。”
明月闻言,又倒了杯递给他:“您若是心里有疙瘩,不愿......”
十四爷接过茶杯,打断明月的话:“当然有疙瘩。”
“所以这孩子,送到庄子上养着吧。”
“他心里若是不平衡,等年岁稍长一些,就将事实告诉他。”
“接受的了,就安安分分的做我胤祯的儿子,接受不了,那便自谋出路。”
明月闻言,没再多说,只低着头小口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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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春最终还是被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丫鬟嬷嬷都是新换的。
临走前,弘春抱着小包袱哭得小脸通红,嚷着要去后院见额娘。
修文和修武也拦不住,小家伙将包袱塞到修文怀里,而后哭着跑去了明月院里。
明月正在小书房盘账,听到院外传出的哭声时,连忙放下账本,走到窗前一看,就见小弘春站在正屋门口哭着找“额娘”。
明月听见小家伙的哭声时,胸口堵得慌,心脏莫名悸动。
十四爷原是不让她见弘春的,可看到小家伙瘪着小嘴哭得小脸通红,明月最终还是没狠下心来。
伸手拉开了书房门。
听到动静,弘春猛地转身看向书房的方向。
抬头,在看到明月的身影时,弘春小嘴一瘪,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淌。
小家伙抽抽搭搭地走到明月跟前,抱着明月的腿:“额娘。”M..
“额娘不要我了吗?”
“额娘,我有乖乖念书,有乖乖听丫鬟和嬷嬷们的话,额娘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小家伙抱着明月的腿,哭成了泪人儿。
明月轻轻拍着弘春的后背,蹲下身将弘春抱在怀里。
“弘春这么乖,额娘怎么会不要你呢?”
弘春抬手,用小胖手颤颤巍巍地捧住明月的脸颊。
“那额娘和阿玛为什么要将我送走?”
明月闻言,眼眸中氤氲起薄薄的水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弘春的问题。
弘春用小手擦掉明月脸颊的泪珠子,软糯糯道:“额娘不要难过。”
“额娘不难过了,弘春乖乖听话,弘春不缠着你了,这就去庄子上。”
说罢,就从明月怀里出来,转身朝院外走。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将明月抱住。
“额娘,额娘以后会来庄子上看我吗?”
明月点点头,俯身将弘春抱起,抱着小家伙出了院子。
“会,额娘会时常过去看你。”
小团子闻言,忽然就破涕为笑了。
他将小脑袋凑过去,在明月颊畔“吧唧”亲了一大口。
“额娘是大人,大人说话是要作数的哦!”
“不可以骗小孩。”
明月哽咽:“好,额娘不骗弘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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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府,亲自将弘春送到城东郊外的庄子上,怕新换的丫鬟婆子欺负小家伙,又坐在主屋给庄子上的丫鬟婆子立了一遍规矩。
可心里还是不放心,索性又从她院里派了一位嬷嬷贴身照料弘春。
天色渐晚,明夜回府时,在前院碰到十四爷。
见明月眼眶红红的,十四爷抿了抿唇,温声开口:“去东郊庄子上了?”
十四爷皱眉静默半晌,张了张口,可看到明月哭红的眼睛时,将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抬脚走到明月身边,将身上的鹤氅脱下来披在明月身上,用帷帽挡住明月哭得略红肿的眼睛。
而后牵着明月的手往内院走。
“该用晚膳了。”
“好久没涮暖锅了,今儿再陪我喝两盅,好不好?”
明月轻轻“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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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夫妻二人多喝了几杯酒,脸上皆浮起醉意。
尤其是明月,因着酒量小,十福晋还特意送明月外号“一杯倒”。
许是屋里还烧着地龙,暖意融融,又许是真的吃醉了酒,明月单手撑着脑袋靠在暖榻边上,双颊泛着薄薄的嫣红。
她脑袋晕晕沉沉的,歪靠在榻边,殷红的唇瓣轻轻翕动。
“我不恨你了。”她开口喃喃。
“真的,你没错,我也没错,错的是这个时代将咱们错绑在了一起。”
明月有些支撑不住,最后酒意沉沉地趴在桌案上,将脑袋埋在肘弯里。
十四爷眼睑低垂,仰躺在椅子上,神色阴郁颓然。
听到明月兀自喃喃低语,他侧首,沉沉目光落在醉醺醺的明月身上。
微压了压眉梢,低头静默半晌,起身走过去,将明月抱回了里间的床榻上。
帮她脱了鞋袜,随即又命人打了些温水来,替明月简单擦洗了下脸。
俯身拉开蚕被盖在明月身上。
待做完这一切时,他轻舒一口气,有些颓丧地靠在床头,侧头静盯着明月。
等这所有的事尘埃落定,他便还她自由。
已经困了她一世了,这辈子,是该将困着她的那根线剪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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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东宫里,四爷和太子爷大吵了一架。
听说是为了该不该向准噶尔部出兵以及派谁出兵的事吵起来的,但只有两个当事人知晓,这不是主要缘由。
是因为四爷无意间在太子爷的寝殿里发现的一包药粉。
那药粉的味道和老爷子近来服食的丹药味道很相似。
皇上突然病倒,太子爷无缝衔接地监国本就是件极为离奇的事。
前几日下值,四爷和十四爷偶然碰到,相约去望舒楼小酌了几杯。
期间,四爷向十四爷问起有关太子监国后新推出的几项政策的意见,十四爷只淡淡扔下一句: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聪明如四爷,怎会听不出十四爷话中的意思?
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毕竟太子爷才是老爷子手把手带大的,自幼学的是为君之道、治国之策。
老爷子偏心太子爷更是紫禁城人尽皆知的事。
所以四爷只是不敢相信太子爷会为了那把龙椅失心疯到对老爷子下手。
旁的所有兄弟生出弑父夺位的心思,四爷都不觉得新奇。
可太子爷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