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前夕。
明月正坐在黛妆阁里跟春桃还有冬喜说话。
明月看冬喜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奇问道:
“你这不会是有了吗?”
听到明月的问话,冬喜害羞地笑了笑,轻轻点头。
“后天修文就要跟着十四爷一块儿出征了,原是件不愉快的事,但前日晚上我身子不舒服,从望舒百货楼出来后就径直去了仁心堂诊治。”
“这才知晓自个儿有了身孕,将将两月。”
冬喜轻叹了声,接着道:
“前儿上午他还在给我写遗书,怕自己此次随大军出征会凶多吉少。”
“可自那晚知晓自己也要当阿玛后,便连忙将那劳什子遗书给撕了。”
说到这里,冬喜腼腆地笑了笑。
“还说不管怎么样都要活着回京城。”
闻声,旁边的春桃和冬喜也跟着轻笑出声。
三人闲聊了半晌,冬喜抬眼看向明月,柔声道:
“福晋,您也该要个孩子了。”
春桃也跟着附和道:
“是啊,万岁爷给咱们未出世的小阿哥赐了世袭的贝勒爵位,这可是天大的恩赏。”
明月知道她二人也是好心。
唇瓣轻抿成一条线,只浅浅笑着,却也没搭腔。
后日他就要出征了。
这一去恐又是两三年,但愿到时候他能平安归京。
春桃和冬喜一提起这事,明月思绪就一阵烦乱。
偏偏在这时,三人听到街巷里路人的议论声。
卖红薯的婆子道:“你们知不知道,八贝勒府上死人了?”
旁边卖醋的大娘忍不住问:“啥时候的事啊?”
“堂堂贝勒府,死个人咋还传到了咱们小老百姓口中?”
那卖红薯的婆子笑骂道:“你以为死的是只阿猫阿狗吗?那可是八爷的侧福晋,纳兰府的嫡女。”
纳兰月娴死了......
明月听到这个消息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口脂盒。
--
傍晚回到府上,明月顺嘴向十四爷问起这件事。
十四爷点了点头。
“今儿早朝上纳兰揆叙在朝堂上一顿哭闹,嚷着要给纳兰月娴讨个公道回来。”
“虽说现如今的纳兰府没了往日荣华,可毕竟是当朝勋贵,祖上又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纳兰揆叙将这件事搬到朝堂上闹,恐怕纳兰月娴的死绝非偶然。”
明月深吸一口气,盯着窗外的橘红天空愣了好久。
原以为纳兰月娴是个狠角色,即便委委屈屈做了个八爷的侧福晋,却也能在八爷府上安生活下去。
如今才发觉她还是高看纳兰月娴了。
左右还是个纸老虎,又如何斗得过八福晋?
不过八福晋不也是个纸老虎吗?
明月隐隐觉得纳兰月娴的死,或许不一定和八福晋有关。
八福晋再有本事,再仗着自己身后有宜妃和九爷,也不敢明着残害八爷偏院的侧福晋。
若是旁的小门小户,即便死了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可那人是纳兰月娴。
是纳兰府培养十几年只为嫁到皇室重振纳兰府荣华富贵的棋子。
如今眼看着八爷得势,纳兰月娴一死,也就意味着纳兰府失去了一颗重要的棋子。
所以纳兰揆叙才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她委实想不通,八爷为何会突然置纳兰月娴于死地呢?
即便凭着纳兰府如今的地位和权势,八爷也不会贸然动手。.
除非......
明月长舒一口气,心想,除非纳兰月娴无意间发现了八爷的什么秘密,这才让八爷下决定对她痛下杀手。
可八爷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纳兰府绝不是好惹的主。
她倒要看看八爷此次如何脱身?
--
端午后的第二日。
十四爷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统率京师几营的大军进驻青海。
天还未明。
明月便早早起来,马车就停在府外大门口。
明月命下人打包装了许多的东西,大多都是伤药,还有换洗的衣裳、干粮和其他的生活用品。
光东西就拉了整整两马车。
大门口,十四爷看着那两辆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马车,就下意识地捏了捏眉心。
他抬手摸了摸鼻尖:“其实用不了这么东西的。”
明月想也不想地反驳道:
“你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是去西北行军打仗的,这么多人,光行军只怕就得到年底才能抵达西宁。”
“路上不多带点东西,如何走这么远的路?”
十四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夏日晨间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拂面而过时,舒适又惬意。
十四爷抬手将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拢到脑后。
沉默半晌,他酝酿了一整夜今日分别时要说的话,可临了,到了嘴边却只剩这句:
“照顾好自己。”
明月微微颔首。
她轻轻咬了咬唇,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凑上前抱住十四爷,脑袋埋在他温热说完胸膛上:
“您也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事多留个心眼。”
东边天空,旭日初升。
碎金般的太阳光铺落下来,将他们彼此的影子交迭在一起。
十四爷身子僵住,垂眸,静盯着地上的影子,一时之间满是无措。
片刻后,他最终还是抬手,长臂将人揽入怀里,看着地上他们二人重叠的影子,默默在心底勾勒着明月的样子。
“这一趟西北行军,至少得两三年,你独自在京城,若是遇上麻烦事就找额娘或者四哥四嫂。”
“我将那几个暗卫留在了京城,他们会随时护你周全。”
感觉到胸口一片濡湿,他心里愈发不好受。
顿了顿,又嘱咐道:
“你尽管做你的生意便好。”
......
十四爷无论说什么,明月就只点头,有些哽咽,一时不知该怎么跟他说那些事。
她原想在他的行李中塞上一份道别信,可又怕等他真的看到后会扰乱他的心态。
前天晚上想了好久,很想将这所有的事都跟他坦白,告诉他,其实或许她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了。
八爷如今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至于三爷,她会另想办法。
总之,用不了三年的光景。
可话一出口,只有那几句淡漠又疏离的道别之语。
这一世,她在这里待了整整三年,日子平淡,可每每忆起时,却又觉得无限美好。
上上辈子,喜欢了许多年的人,即便心里怨恨,可如今心底的怨气早已随着三年时光而消散无余。
横竖历史都已经被改变了,等解决完剩下的这些事,她便能保他一生无虞。
这样,即便要离开,至少心里也会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