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距离十四爷出征已过半月之余。
因着纳兰月娴的死,外加纳兰揆叙为女儿讨公道大闹了朝堂,康熙给纳兰揆叙升官加爵,赏良田铺子和千金。
但纳兰府的人不依不饶,非要向八爷讨要个说法。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事,因着纳兰府这么一闹,又将八爷推上了风口浪尖。
八贝勒府。
内院正屋。
八福晋跪在地上,眼眶哭得红肿。
“爷,您不能这么对妾身。”
“妾身伺候您八年有余,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看在这八年夫妻情分上,您也不该将妾身推出去给您做那挡箭牌。”
八爷蹲下身,双手捧起八福晋哭得梨花带雨的面颊。
“云溪,正因为你我夫妻一场,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他用指腹轻轻拭去八福晋颊畔的泪痕:
“纳兰府的人闹成这般,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大清与准噶尔部已经开战,像纳兰府还有钮祜禄氏这样的权贵望族,皇阿玛只会安抚而非惩处。”
他抬起八福晋的下巴,迫使八福晋与其对视。
“你要知道,如今咱们筹谋的大事正是千钧一发之际。”
“太子爷被废,老大被幽拘、老九根本没有争夺储君之位的资格。”
说到这里,八爷轻叹了声:
“而十四弟此时带兵西征,能不能活着回京都是一回事,而我如今在朝中树立的威望,远远胜过其他兄弟。”
“云溪,成败在此一举,等我成大事后,定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许给你,可好?”
而此时的八福晋,心里就只剩满满的失望和无止境的悲伤。
眼前人是同她生活了八年之余的枕边人,她怎会不了解他的脾气秉性?
他今儿肯来她院里说这件事,恐是打定了主意要她背这个锅。
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
都只不过是用来诓她的谎话罢了!
如若她今日死活不同意,他肯定又有别的法子逼得她不得不同意。
事到如今,八福晋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似乎都能看到尽头了。
现在的她,心里就好似一潭死水。
她掰开八爷捧着她脸颊的手,抬手用指腹抹掉眼尾的泪珠。
踉跄着从地上站起身,转身坐回外间的梳妆台前,望着镜中那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心里一片凄凉。
“妾身可以替您顶罪。”
八福晋扯起唇角苦笑一声:“可是您能告诉我,您当日为何要置纳兰月娴于死地吗?”
自从纳兰月娴阴差阳错地进了这府里成了八爷的侧福晋,与她姐妹相称后,她和纳兰月娴往日里维持的表面情谊都不复存在了。
从笑脸相迎到恶语相向,但她从未想过了结纳兰月娴的命。
可那日她去宫里给额娘和姑母请过安后,回到前院的时候恰好听到一道声嘶力竭的女人尖叫声。
等她冲进书房时,纳兰月娴已经瘫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只是那死相,属实凄惨。
到现如今,她每每想起当日情景,就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即便到了此时,她也不敢相信八爷会是如此阴狠之人。
突然,八爷的声音将八福晋的思绪拽了回来。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八福晋冷笑:“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那团黑雾吗?”
八福晋话音才落,八爷突然就猛地抬头,不安地盯着八福晋。
隔着妆镜,八福晋自是瞥见了八爷的神色,于是问道:
“怎么,您也想杀妾身灭口吗?”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一遍遍地擦拭眼尾的泪水。
“不过您今日此行,就跟杀了妾身无甚区别。”
八爷听了这番话后,沉声怒喝道:“放肆!”
“爷的行事做派还轮不到你来说教!”
说罢,就起身往门外走。
走了几步,他冷冷回过头来,看向八福晋时,目光沉冷如冰。
“你既都答应了,那赶今儿个天黑之前,还烦请你亲自前往乾清宫向皇阿玛认罪。”
话落,八爷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院外,隐隐能听到八福晋疯狂大笑的声音,可那恣意的笑声里充满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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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楼。
明月正坐在一楼门口的摇椅上和九福晋、十福晋有说有笑。M..
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抹颀长身影。
明月抬眼去看,就瞥见八爷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
“十四弟妹,我有事找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八爷开门见山道。
明月眉梢微压,葱白玉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
九福晋和十福晋对视了一眼,怕明月为难,于是十福晋开口道:
“十四弟妹,我和九嫂去你的黛妆阁坐坐,正好试试黛妆阁的新品。”
二人见明月点头,于是起身,朝八爷福了福身,唤了声“八哥”,而后并肩去了黛妆阁。
望舒楼二楼临窗的雅座上。
明月一手端着茶杯,另一手撑着脑袋,视线落在楼下街巷的车水马龙上。
“八哥怎么就认为纳兰府闹事是我所为呢?”
八爷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明月:
“因为如今后宫前朝,除了你,不会再有人与我作对。”
他轻轻摩挲着茶杯上雕刻的腊梅花纹。
“十四弟妹,好好做你的生意不好吗?”
“安生地活着,可比什么都好。”
八爷话落,明月仰头大笑,笑得眼泪花儿都溢出眼尾了。
八爷拧眉:“很好笑吗?”
明月止住笑声,撇撇嘴:“不好笑吗?”
“堂堂皇子,竟将我一个生意人当作对手,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明月仰头将杯中剩余茶汤一饮而尽,随即茶杯重重地落在桌上。
她凝神,冷眼瞧着八爷:
“你真不会以为除掉太子爷和大爷,那储君之位就能稳稳当当地握在你手中了吧?”
八爷抿唇,冲着明月温润的笑:
“十四弟不可带兵去了西北吗?”
明月笑着摇了摇头,拎起茶壶将她二人的茶杯添满,端起茶杯轻抿了几口。
“是吗?”她笑问道。
“八哥为这储君之位谋划多年,如今眼看着就要实现愿望了,倒也不用再装什么温润如玉、纯良无害的八贝勒了。”
“就连我,也不由替你松了一口气。”
她侧头看着楼下小贩的吆喝声和稚童的嬉笑打闹声,忍不住弯起了眉眼,眸中噙着盈盈笑意。
“纳兰府只是开始,而我要告诉你的是,纳兰月娴偷偷送出去的那封信,不在纳兰揆叙手里。”
说到这里,她缓缓起身,抬脚往楼下走。
“成大业者是有担当责任,心系家国百姓者,而非你这种不择手段却又心焦气躁、自傲不逊之人。”
她脚步微顿,转过身来,漠然盯着八爷瞧了一眼。
“咱们且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