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液蜿蜒成线,在大理石地面上铺开薄薄的一层,反射着窗外的光微微发亮。黏液一路延伸,时断时续,时轻时重,却始终没有彻底断绝。
黏液的痕迹在房间内的大理石地板上转了几圈,在地上留下大量抓挠的痕迹和污渍之后,突然开始向着门口蔓延,路径虽然歪歪扭扭,但大方向自从一开始就不再有变化。
拨开地上的杂物,擦去地板上的灰烬,黏液所代表的存在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径直朝房门的方向蠕动,地砖上可以明显看到触手拖行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门外走廊里的地毯上。
地毯上的黏液已经被吸干了,再也看不到表面的反光,但如果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毛茸茸的地毯表面,沾着一层白白的壳,那是黏液干涸后留下的痕迹,这层一碰就碎的壳同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在房间内外萦绕不散。
“这可不好追了。”巴布专注于寻找痕迹,而莫妮卡则始终在他身侧寸步不离,此时忍不住感叹道,“痕迹也太多了。”
的确,地毯上原本就有不少类似液体干涸后留下的污渍,还有不少血污和油污彼此覆盖,黏液很痕迹一踏上地毯,立刻变得非常不起眼,很多时候根本无法分辨。
“其实还好。”巴布趴在地上,飞快的贴着地面爬来爬去,同时头也不抬的说道,“毕竟咱们不是要给它立传,不需要找到它留下的每一处痕迹。只要大概估算出它可能移动的方向然后顺着找过去,只要能在其中之一确实发现下一个痕迹,它的路径就算是续上了,这种程度还算不上麻烦,只要掌握了专门的技巧就行。”
“你会?”
“嗯,我有一个朋友,曾经特意教过我她们警察专用的追踪技巧,虽然我只学了一点很浅薄的表层只是而已,但在这种相对封闭的环境下,还是勉强能应对的。”
“警察?”莫妮卡一愣,“哦哦哦,就是类似守备团之类的卫队是吧。”
“嗯,其实比那个功能要多一点,不过差不多吧。”巴布在一块痕迹旁反反复复观察了好久,而且把它周围几個方向都找了一遍,一边纠结一边说道,“他们的追踪技巧还是很有效的,这种环境下,一般不会跟丢,但是……”
“但是跟丢了?”莫妮卡挑挑眉毛,语带调侃的说道。
巴布的动作顿住了,慢慢扭头斜眼瞪了她一眼,才悻悻的说道:“对,但是跟丢了。”
“工作失败了可是要扣薪水的。”
“说的好像除了第一次预支之外,你还给我发过薪水一样。”巴布撇撇嘴,“我反应过来了,第一次预支的不会是一辈子的薪水吧。”
“你说对了,嘿嘿。”嘴里得意的笑着,莫妮卡温柔的在巴布身旁蹲下,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急,丢了就丢了,也没那么重要。不过,不是说一般不会跟丢吗?出什么情况了?”
“刚好这事不一般呗。”
“死小孩,好好说话。”巴布的耳朵上马上传来熟悉的触感,莫妮卡熟练的揪住他的耳朵捏了捏,“不然我让你耳朵也变得不一般。”
“嘶,痛痛痛,行了我知道了。”巴布甩甩头挣脱邪恶的手,敲敲地面说道,“你们看,这里……”
“这是不知名的变异体的痕迹,看得出来,它从那边一路走来,方向固定,意图清晰。所以咱们才能轻易的追踪到这里。”
莫妮卡和士兵们一起点头,但谁也没评价关于轻易的形容。
“但是,到这里就出问题了,你们看。”巴布指指周围,一摊手,“痕迹没了。”
“嗯?”莫妮卡一愣,“痕迹被掩盖住了?”
“不,被人为掩盖的话,总会留下一些人为的痕迹。”巴布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黏液的残留,低着头沉声道,“但是伱们看,这边,这边,还有这几处,所有可能的甚至包括不可能的方向,我都已经搜索过了,但所有的位置都没有,就好像……”
“好像它停在了原地?”莫妮卡皱着眉,用手在最后一块印记的上方晃了晃。
“对,没错,或者说,它去了一处这些地方之外的目的地。”巴布甚至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但天花板上同样没有被爬行过的痕迹,“只是我们根本看不见它。”
“所以说,会不会附近有密道?”莫妮卡顺着黏液延伸过来的痕迹反向延长,最终停在了一行人不远处的走廊墙壁前,上下打量着看似厚实的墙壁,“比如说,下一个痕迹其实在墙后面,但被挡住了咱们看不到,所以才显得它彻底停在了这里?”
“这是最大的可能性,可惜没有,至少我到现在还没发现密道。”巴布屈指敲了敲厚实的墙壁,微弱而沉闷的声响断绝了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巴布叹了口气,最后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所以说,这栋艺术馆一定存在一些咱们不了解的内幕,但遗憾的是咱们既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知道它们怎么做到的。”
口中轻声感叹几句,巴布也不再纠结于无法解释的现象,三位旅人带着六个士兵重新回到了刚才第一次发现粘液的位置,那里就快要到走廊的尽头了,而一个敞开门的房间,就横在走廊的尽头,像是吸引着大家赶快进去。
“哦,耶露大人保佑。”
刚一接近尽头,几人就觉得眼前一阵恍惚。房间里原本摆着大量瓷器,墙上的瓷盘,桌上的瓷瓶,柜子里的瓷碗,各种样式的瓷器玲琅满目。可惜的是,现在几乎所有摆设都已经碎的差不多了,并没有太多的人为迹象,好像是周围出现了巨大的冲击力,把所有瓷器直接震成了碎片。每一件瓷器都美轮美奂,不用看也知道都是精美的艺术品,而它们现在的惨状被士兵们看在眼里,每个人的心都在滴血,恨不得抱着满地的碎片痛哭流涕。
不过,巴布却没有按他们的请求停下来多看看这些碎片,恰恰相反,自从刚才痕迹消失的事件发生之后,他就一直觉得,这条走廊有哪里怪怪的,因此一步也没有多停留,直接走进了洞开的房门,径直走到了斜对着门的阳台。
阳台的门窗是完好的,一推开透亮的落地门,外面的空气就扑了进来。混合着尘埃的空气谈不上清新,但至少不像室内那样污浊,让跟着巴布走上阳台的人们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感觉精神一振。
不过跑到阳台上来做什么?总不会要跳下去吧。士兵们心里有些疑惑,不过一走上阳台,他们就已经明白了。阳台并非独立的,而是两个阳台连载一起,通过阳台走到隔壁,就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每个人一进门都被吓了一跳,因为房间里聚集着一群人,不过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些都是坚硬材质的假人,假人身上套着风格古旧的服饰,或站或坐,像是在举办什么娱乐活动,这些假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得糟烂,有几件甚至已经被扯烂,挂在假人身上晃晃悠悠的,看起来说不出的滑稽。
然而几人刚进来的那一刻,莫妮卡和巴布的脸色就都有点难看,两人盯着假人身上破烂的衣服,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直到片刻以后,晃动的破衣服最终停了下来,两人才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这才开始打量这个满是假人的房间。
房间里的模型几可乱真,出了中央的几个人形之外,周围还有不少物品的模型,做工也显得相当精细,当然最精细的还是几个人体模型,看上去简直就像是真的一样。
巴布指指自己,再指指聚在一起的假人,又指指莫妮卡,做出一个警戒门外的手势,莫妮卡竖起拇指,比出速战速决的动作,随后指挥着其他士兵,把视线转移到虚掩的门上,时刻防备着从外面钻进来什么东西偷袭了巴布。
越走越近,巴布已经到了模型身旁,朝周围看了看,随后拿起了摆在桌面上的珠宝。一拿起来,他就深深叹了口气,桌上摆着几枚硕大的钻戒,但一碰就知道是假的,而且做的毫无诚意,像是唯恐有人当真一样。
把模型戒指随手扔回桌上,巴布刚想检查其他物品,突然脸色突然一遍,就在他面前不远处,那堆模型假人之一,也就是刚刚破衣服晃动的那个假人,突然动了起来。
假人猛地跳了起来,随后又轻又硬的躯体凭空炸开,一个变异体从里面钻了出来,变异体一露面立刻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两根臂骨从变异体的前臂钻出身体,臂骨的尖端化作锋利的角质层,形成一把贴身匕首,顺着巴布的肚子就捅了进去。
看着巴布遭遇毫无征兆的突袭,周围的士兵们眼睛都快突出来了,却谁也来不及作出反应,只能眼看着臂骨如刀般直刺巴布的身体。
然而臂骨捅了个空。
假人炸开怪物暴起攻击的前一刻,巴布像是早有预料一样,身体如同一缕青烟般飘退,臂骨甚至已经碰到了他的白色布袍,却始终无法刺入一分,反而被巴布把距离越拉越远。变异体当然不会原地不动,它在刺出臂骨的同时,身体也跟着飘退的巴布,然而就在这时,一根鞭子迎面抽了过去,让它不得不抽身而退。
实际上,两人确实早有准备。刚才一进门,两人就觉得不对,边缘里一向没有风,但进来的时候,模型身上的破衣服却在无风自动。于是两人一直防着突发状况呢,此时刚好及时避开要害攻击。???.biQuPai.
“砰”,莫妮卡的鞭子正面抽在变异体身上。那是个整个身体都像是一块凝胶的变异体,不少骨头裸露在外,身体也没有固定形状,看起来非常恶心。鞭子巨大的冲击力让它直接飞了起来,打着转的朝后飞出,而巴布的后背在其他人身上稍稍借力,以比后退时更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然而,两人已经发现不对了,莫妮卡一鞭的力量不该这么大的,也不该有这么好的效果,居然抽的变异体一直撞到了门上,把虚掩的门撞开,随后一摊带骨头的凝胶啪叽一声摔了出去。
“该死,又要逃。”莫妮卡后悔已经晚了,眼看着怪物在门外一阵蠕动之后化为立体人形,随后团成一团,蹦蹦跳跳的没入了门外昏暗的角落里。
“跟上,互相拉住,别走散了。”巴布紧跟在莫妮卡身后,盯死了正在逃离的凝胶变异体,从刚才开始,这些五楼的变异体一直缩头缩脑的,也不知道藏在哪里,现在终于有机会找到它们了,两人当然不会放过,而在巴布身后,几个士兵小心翼翼的也钻出了房间。
然而最后一个人刚刚离开房间,还没过去十秒,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被惊吓的士兵们回头一看,就看到刚才大家钻出来的那道门外侧,突然就不见了。
不是暗门陷阱之类奇怪的东西,没有这个过程,而是那扇门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显得极度诡异。
而直到这时,士兵们才有机会看看门外的环境,周围已经不是光线充足风平浪静的走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像蛛网一样弯弯绕绕的复杂小径,这些小径宽的能容纳两三人并行,窄的也就够一个人通过,小径彼此纵横交错,分分合合的,让人们根本不可能找到方向。
“刚才,刚才两位阁下是从这边走的。”
有人左顾右盼,发现就这么一转眼的事件,莫妮卡和巴布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偷袭的变异体,四周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蛛网小径。还好有人记得方向,知道巴布和莫妮卡的去向,一行人赶快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然而追了几步,士兵们才发现前面根本没有人,小径里还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仅如此,等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人也没有了,偌大的五层艺术馆里,突然就变得只剩下了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