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凝怎么说也是慈昌国派来的和亲公主,靖帝还曾许下册封珈凝公主夫君为王爷的承诺。
倘或珈凝有任何闪失,必会致使两国不睦。
于是靖帝立即派人前来为珈凝诊治,可众太医皆束手无策。
靖帝只得请湛星澜去为珈凝诊治。
湛星澜在黄门宣读完陛下口谕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衡鹤馆。
她一进院子,雏雅就赶忙将她请进了屋子里。
雏雅反手将门关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到榻前,轻晃了几下珈凝的身子。
「公主,翎王妃娘娘来了。」
面色不佳的珈凝抬起眼皮,在看见湛星澜后露出了笑容。
「星澜,你来了。」
「珈凝,这次真的要多谢你了。」
「没什么的,」珈凝利落的坐起身来,一点不像病重之人,「我与敖瑾也打过几次交道,他是个勇猛果敢的好男儿,我也不想他被女干人所害。」
「珈凝大义,星澜谢过。」
湛星澜说罢起身,恭恭敬敬的给珈凝行了个礼。
片刻后,湛星澜从珈凝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太医令顾胤立即迎了上前去,好奇的问道:「敢问翎王妃娘娘,珈凝公主究竟所犯何病?」
「珈凝公主得的,是心病。」
紫宸殿——
靖帝疑惑道:「心病?」
「不错,珈凝公主离家日久,本就思乡情切,再加上昨日又被安国公的鲁莽行事而气得急火攻心,这两重压力之下,珈凝公主便病倒了。」
「那珈凝公主如今怎么样了?」
「儿媳为珈凝公主施了针,现下已然好些了,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要根治其心病,只有两个办法。」
「什么办法?」
「第一种办法,便是送珈凝公主回慈昌国。」
靖帝摇摇头,「此计不通,若将珈凝公主送回慈昌国,慈昌国必会借此生事,说我们夙寒礼数不周,苛待公主。到时兵戎相见,受苦的还是黎明百姓。」
「那便只剩第二种办法了,便是让珈凝公主搬离衡鹤馆,去一个她认为能够缓解思乡之情的地方。」
湛星澜一双清洌明亮的眸子紧张的注视着靖帝。
只见靖帝思索片刻,道:「星澜丫头,朕知你医术不凡,但珈凝公主这病来得太突然,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你有几成把握此方法能治好珈凝公主?」
「回禀父皇,儿媳现下只有八成把握。京城虽辽阔,但想寻得一处与慈昌国略有相似的地方实在难得,还是要先试试才好。」
「那便一试吧。」
有了靖帝金口玉言,湛星澜便立马在千牛卫的护送下,带着珈凝在京城中四处转了转。
她们心中早有目标,但也不能明晃晃的直接去目的地。
演戏演全套,总归是要做做样子的。
「星澜,我们还要转多久呀。」
珈凝靠在湛星澜的肩头,探头张望着马车外的房屋枯树。
湛星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以免马车外的千牛卫察觉异样。
她放下了帘子,细声宽慰道:
「不急,马上就到相府了。」
此时此刻的柯敬丰还不知即将发生什么。
他阔步走入暗室,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敖瑾。
敖瑾听见了脚步声,立马闭上了空洞的双眸,他甚至不必回头看也知道来人是柯敬丰。
「敖瑾,你可怨本相吗?」
柯敬丰隔着铁围栏问道。
地上
的人一动不动,也不作回答。
柯敬丰一看敖瑾这姿势,便猜到了什么。
他乜斜了一眼手拿铜制铃铛的潘石,质问道:「你方才是不是对敖瑾催动了蛊毒?」
潘石心虚道:「敖瑾桀骜不驯,小的怕他多生事端,这才……」
「本相是怎么吩咐你的?你竟敢妄加用刑!」
「小的知错!但小的也是以防万一啊。只要敖瑾受了皮肉之苦,便无心做出背叛相公的事了。」
潘石弓着腰,做足了小人的姿态。
柯敬丰摆摆手,撵走了潘石。
暗室的门一关,柯敬丰便语重心长道:
「敖瑾啊,本相一直将你视如己出,悉心栽培。但这件事关系实在重大,本相不愿节外生枝,这才将你囚禁了起来。况且,你年纪尚轻,若走漏了风声,我们都要去死。你可能明白本相的良苦用心啊?」
地上的人深吸一口凉气,睁开了眼睛。
干裂的嘴唇上有一块红褐色的血痂。
那是他这几日受蛊毒之苦时,自己咬破的。
一咬破便结痂,一结痂潘石便催动蛊毒。如此反反复复,竟然成了一道猩红可怖的伤口。
他轻启嘴唇,气若游丝道:
「相公不必同属下解释,属下的命是相公所救,自然视相公如亲父一般。敖瑾这些年唯相公马首是瞻,相公说什么便是什么,就算是相公杀了属下,那也是属下的福分。」
得到这样的回答,柯敬丰松了口气。
【看来敖瑾还不知道我就是他的灭门仇人。】
「好孩子,待此事尘埃落定,本相会像从前那样好好重用你。你且在此养养身子,日后潘石也不会再来用蛊毒欺负你了。」
话毕,柯敬丰转身离去。
但这句不痛不痒的承诺在敖瑾听来简直令人作呕。
他用手臂强撑起浑身剧痛的身子,从怀里抽出了一根蓝色的丝绸。
若说从前他对背叛柯敬丰尚有悔意,那么从这一刻起,他将全力以赴帮助湛星澜扳倒柯敬丰这个毫无人性的女干佞!
柯敬丰走出了暗室,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便见潘石火急火燎的冲了过来。
「相公,翎王妃和珈凝公主来了。」
相府门外,一乘豪华的马车堪堪停在了大门前的箱型狮子门墩前。
柯敬丰出来时,湛星澜恰好在同马车里的珈凝说话。
「珈凝公主确定这里就可吗?」
只听马车里的人声音微弱的说道:「嗯,这座府邸清新雅致又不失奢华,虽不及慈昌国的公主殿,但至少让我有些许亲近之感。」
「好,只要你喜欢就好,其余的交给我便是。」
柯敬丰老脸一沉,不明所以的拱手问道:「翎王妃娘娘玉安,老臣不知娘娘与珈凝公主光临寒舍,有失远迎。不知二位贵客突然到访,是为何事啊?」
湛星澜挑起哀愁的眸子,无奈叹息一声。
「哎,柯相公有所不知,珈凝公主昨日突发恶疾,经诊治公主所患的乃是思乡情切的心病。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本王妃就想着,不如让珈凝公主在京城之中寻一个能让她怀念故土的地方暂住些时候,兴许对她的病情有所裨益。」
一听湛星澜的话说到这份上,柯敬丰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知公主可选中了哪里?」
「本王妃陪着珈凝公主转了一上午,只可惜哪哪都不合珈凝公主的心意。不过幸好,途经柯相公府邸时,珈凝公主竟说贵府很合她的心意呢。」
湛星澜
脸上的愁容顿消,一副极其欣慰的模样。
柯敬丰的脸僵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了标准的假笑。
不过他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怎么能逃得过湛星澜的眼睛。
她垂下眸子,语气和善道:「不过,柯相公若是不愿,那自然是不能勉强的。」
「这……」
湛星澜满脸遗憾的转过身,没给柯敬丰说话的机会,便掀开了帘子对珈凝说道:
「珈凝公主,不如,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地方吧。」
只见珈凝虚弱不堪的趴在车窗上,目光依依不舍的看着相府,俨然一副林妹妹的语气神态。
「罢了,看来我只能在午夜梦回之时,才能再见故土之貌了。」
说罢,珈凝猛地抽了一口气,然后吧嗒吧嗒掉出了眼泪。
这模样,莫说是旁人,就连湛星澜看了都心疼不已。
殊不知珈凝表面痛哭不已,车窗之下的另一只手却狠狠捏着一把切开的大葱。
她的眼泪好似那决堤的河,两三句话的功夫便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湛星澜心想:
【这戏演得过了过了!】
「咳,」她咳了一声,给泪眼婆娑的珈凝打了个眼色,「珈凝公主,父皇有旨,务必要治好你的心病。你放心,我便是带你踏遍整个京城,也要寻一处能治好你的地方。」
珈凝吸溜了一下鼻子,将葱扔在了脚底。
「嗯。」
「池千牛卫,我们上路吧。」
湛星澜向池千牛卫颔首,又转身看向柯敬丰。
「生病之人难免心思敏感,柯相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况且,这种事情换了谁,谁也不愿意。所以今日之事,就算是父皇知晓了,想必也不会对柯相公另有看法的。」
「等等!」
柯敬丰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立身听命的池千牛卫,赶忙拦住了正要迈步的湛星澜。
「翎王妃娘娘,寒舍简陋,若能帮助珈凝公主治好心病,那也是这宅子的福分,老臣岂有不愿之理?」
「原来柯相公竟是愿意的,方才见柯相公脸色僵硬,还以为柯相公不情不愿,看来是本王妃误会了,真是抱歉。」
湛星澜桀然一笑,笑得柯敬丰心里发麻。
这女子看上去人畜无害,但眉宇间却天生一副聪明相。
柯敬丰抹了一把胡子,笑着说道:
「明国公向来与老臣政见不合,也难怪翎王妃娘娘会这般揣测老臣。」
湛星澜暗暗冷笑,这不就是暗指湛伯峰素日在她面前抹黑柯敬丰嘛。
【老鸡贼,不愧是能与父亲抗衡近二十载的人,城府果然深不可测。】
「柯相公说笑了,本王妃的父亲常说,虽与柯相公在朝堂上多有争辩,但素日里与柯相公也是青衫之交,互为良师益友。父亲与柯相公同朝为官,皆是辅佐父皇的股肱之臣,想必私下交情定是不错的。」
「翎王妃娘娘所言甚是。」柯敬丰现在就像张嘴骂人时不小心吞了一口从天飞来的鸟屎一样,自知没脸吐掉便只能生生咽下,「时辰不早了,翎王妃娘娘,珈凝公主,先请进来再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