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仔细想想。”朱钰直言不讳。
对待不同的人,需要用不同的方式,皇帝也不例外。
对于谦这种忠心义烈,能与日月争光之人,自然是掏心掏肺,最为妥当。
而对待石亨这种有大能耐,自己小心思不少的人才,就需要适当的展现自己的能力,这样才能让对方乖乖听话。
果然,石亨一听此言,立即摆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就改了口。
“陛下所言极是!微臣刚刚一时着急,确实有些疏忽之处。”
“微臣方才又仔细想了想,现在看来,这三大雄关,互为犄角之势,表面看似坚不可摧,实则恐怕一个都守不住。”
朱钰心里暗自点头,这才对嘛,石亨果真是个懂军事的,将眼下的局势看得很清楚,就连分析出来的结果,都和于谦大差不差。
“于大人所说,和你所言相差无几,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吧。”
石亨面色变得认真,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到了。
自己要是继续藏拙或者试探,能不能从这大厅里活着走出去都是个问题,错过机会更是比死还难受。
这回,他认真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于大人所想,必然是觉得三关必须广开大门,收拢来自于三关之外,九州之地的流民。”
“如此一来,瓦刺便能够轻松将大量奸细混进三关之中,三关不日便会被开。”
“毕竟这些流民,不得不收,否则便会失了民心,人心不在,等同直接放弃了九州之地,这又怎可允许?”
“不过……”
说到这儿,石亨有些犹豫,但还是咬咬牙继续往下说。
“按照微臣所看,其实这门开不开,意义都不大。该破的关卡,守不住的,三关哪怕是不开门,照样该丢还是会丢!”
“瓦刺窥探我大明多年,谋划极深,如今数十年积累迸发,不知有多少奸细能为他们所用。”
“就连大同的镇守太监,郭敬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都能为他们所用,更何况是其他人。”
摇摇头,石亨语气笃定的道:“这三关乃是瓦刺攻打京城的必经之路,他们必然会重点关照,现今怕是遍地奸细。”
“哪怕不开门,有这些奸细做内应,里应外合之下,三关再怎么挣扎,被攻破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石亨这番话,可谓是惊世骇俗。
也就是私底下能说说,要是放在奉天殿里头,估计没等他把话说完,他就得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了,石亨这回确实没有在耍小聪明,而是切切实实的说出了自己掏心窝子的话。
石亨这些话值不值得信任?
对照于谦所说,结合石亨作为大同土皇帝的背景,朱钰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毕竟石亨确实有理有据,而且硬要说起来,于谦其实要比石亨更悲观。
他甚至觉得内三关大概也守不住,甚至京城都有可能会出问题,琢磨着为朱钰随时南迁做安排。
朱钰沉思许久,心里暗自叹气,看来自己先前确实有些异想天开。
这次京城之战,怕是不得不打。
只是不知这一场仗打下来,又得死多少军卒、百姓。
这时,石亨小心翼翼的从自己囚服的袖子里头,掏出两份长长的奏疏。
“陛下,臣在牢中无事,便会分析天下大小事,经过一番苦心琢磨,最终写就了这份守城十略,于大人虽经验丰富,更是才智过人,却也难免有所疏忽。”
“陛下若是不嫌弃,还请过目。”
朱钰挑了挑眉毛,又认真打量了一
当即伸手拿过奏疏,认真看了起来。
守城十略,总共分为两分奏疏,也就是上下两个部分。
上半部分讲的是城防意见,都是些很详细很具体的建议,能看出,结合了不少石亨在大同,常年与瓦刺打交道的经验。
给出的建议都很实在,若是真的能够实行到底,估计能派上不少用场。
下半部分,则是大方向上的指点,重点就在于抓捕商人,尤其是胡商,以及用各种方式清查奸细。
理由写的明明白白,同时给出了具体的实施方案,估计都是实践过不少次数的成熟方案,条理清晰且高效。
令人眼前一亮。
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守城十略,如果真的能得到实施,京城之战至少能少死数以千计的将士!
朱钰认认真真看完每一个字,随后不禁重重点头。
将手里的守城十略交给身边伺候的兴安,让他随身带好,回头交给于谦。
接着笑眯眯的看向石亨。
“石亨,你这守城十略,可有用的很,若是京城之战爆发,少说能活人数千。”
“这可是大功一件,朕该如何赏赐于你?”
石亨面色微变,扑通一声,又给跪下了。
“陛下慷慨,石亨不敢居功,不过是分内之事!”
“哦?”朱钰笑笑,随手敲敲桌子。
一阵盔甲摩擦的声音响起,隐蔽处走出几个全副武装的刀斧手来,对着朱钰单膝跪地行礼,随后沉默不语地走出正厅。
“行,你不要赏赐,朕也不逼你。”
“你对军事很有见解,朕很感兴趣,坐下来聊聊吧,这回坐踏实了。”
石亨额头冷汗淋漓,哪里不知,自己方才的应对若是有一点不对,恐怕今日必要人头落地。
别看那些刀斧手浑身盔甲,看似笨重无比,实则真动起手来,凭借这些精锐的实力,打自己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兵,最多不用十个呼吸!
两人随后聊了许久,于谦还有很多事要忙,朱钰不方便打扰他太久,石亨就不一样了,正好能聊个痛快。
直到半个时辰后,眼看着天色渐晚,还有些要紧事需要处理,朱钰这才让石亨离开。
石亨恭恭敬敬的退出正厅之外,随后跪到地上又磕了三个头,直把自己额头磕得通红,这才退下。
朱钰冷冷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想起了历史上的安禄山。
此人叛变之前,何尝不是如此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