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爷爷家里这一辈就只有褚平一个男娃,他打小就爱跟在褚义身后,这个堂兄待他极好,小时候替他背黑锅,长大了替他谋算,和旁人家的亲阿兄也不差什么。
得知褚义一家今后要搬到镇上去,作为堂弟,褚平觉得自己是最该替他们高兴的才是,可一想到今后或许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想过来转转,出了院子就是,甚至是趴在墙头上,都能闲聊上几句,心里便多了几分不舍。
“总归今后是不能日日见到堂兄跟堂嫂了,不过还是正经事儿重要些,大不了我明儿也去买个牛车回来,这样还是天天去镇上给铺子送纸钱不就成了!”
褚义笑着摇摇头,瞥了眼自家堂弟道:“你当买牛车是买糕点不成,说买就能买来的?再说买卖搬去镇上要筹备的事情多了,不说半年一载的,几个月的时间总是要的,哪能那么快。”
牛作为农耕的主要劳动力,在大乾虽算不上什么稀缺资源,可也没有达到随意买卖的地步,想要买上一头正值壮年身体强健的,没点运气和耐心等上一阵子,是绝对买不来的。
被自家堂兄泼了冷水,褚平有些无赖的玩笑道:“我不管,那堂兄就把你家牛车留下就是了,到时候我就日日赶车拉着小霜去瞧你们。”
沈鹿竹笑道:“成,到时候直接在院子里给你跟元霜留上一间屋子,给你们备着就是了。”
褚义按照约定好的每旬都会去镇上的伢行一趟,跟着对方走街串巷,到处去瞧伢行找到的铺子,可看了近两个月后,眼看着就又要到中元节了,却仍然没能找到处满意的。
镇上正在出租的铺面不多,位置好的更是少之又少,仅有的几处建在主街上,正在招租的铺子,面积又都太小了些,别说是一家人搬过去住了,就连铺子里的囤货需求都得不到满足。
面积大些位置也还可以,又带着院子的倒是也有一处,东街上便有个老板正在出兑自家的小酒馆,这酒馆前面是个相当于三间正房并列的铺面,穿过餐馆便是灶房,走出灶房的后门就来到了后面的小院,虽是不大,可正房、厢房、茅厕和灶房皆是应有尽有。
这临街的宅院是老板祖上传下来的,一直在做着酒馆的生意,可奈何现任老板经营能力实在是有限,如今铺子入不敷出,便只能盘算着把酒馆出兑。
褚义原本还算满意,虽说陈设布局和当初设想的有些出入,可若是没有其他更符合自家要求的,将这里租下来,再重新修缮一下应该也是不错的,可谁想那家酒馆的老板,对这铺面的出租却还有其他的要求。
要想租下铺面,就要花银子把酒馆里的所有陈设家具和员工一并接手才成,先不说那些桌椅板凳褚家压根就用不上,就算到时候买卖红火,需要雇人,也没有接手房东手下继续用的道理。
可还不等褚义表态,那老板居然在得知褚义是做纸钱买卖的之后,先表示了拒绝,说什么还是想找个能继续做酒馆生意的,做纸钱买卖的总还是感觉有些不吉利。
本就有些犹豫,正考虑要怎么和老板商量下关于家具和员工问题的褚义,一听这话哪里还有想租的心思,直接带着伢行的人离开了酒馆。
沈鹿竹听完褚义学的话,一时净觉得有些好笑:“也难怪那老板家祖传的酒馆做不下去了,这般为人处世的性子,也属实是不适合做买卖了些。”
“好在那铺子也并不是特别符合咱们的要求,位置还是有些偏了,镇上生意最红火的铺子,都是集中在那两条主街上的,像这种开在支路上的,生意都要差些。”..
褚义边说着,边将面前的推车前后来回地推动,哄着坐在里面的胖儿子玩,刚进入到了七月,眼下正正小朋友也已经六个月了,最近已经可以背靠着墙壁或是被子一类的东西,在他阿爹阿娘的帮助下,坐着玩各式各样的玩偶了。
褚义便趁着还没到中元节的这段清闲日子,仿照着给褚三叔做的那个轮椅,给自家胖儿子做了个手推车,前后左右都有围栏的那种,六个月的小正正刚刚好可以稳稳地坐在里面,既方便了家里人照看他,也不用在炎炎夏日,一身是汗地抱着这个小肉球了。
沈鹿竹看着一旁玩得很是开心的胖儿子,嘴角不自觉地也跟着上扬着:“褚义,要不咱们不租了,直接买一处铺子怎么样?家里的银钱应该是够的。就和伢行说无论是招租的还是要出售的,都可以带咱们去瞧瞧,这样可供的选择应该能多些。”
他们做纸钱买卖也有三四年了,虽说平日里吃穿用度从不苛待自家人,花销上要比村里旁的人家大上不少,可和挣到的相比并不算什么,如今自然也存下了不少银钱,若是想在镇上买处铺面,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褚义其实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买一处倒是也不错,虽说一次性拿出去的银钱多上不少,可若是长久来看,还是买下来更划算些。不过阿竹,你觉得若是咱们不去镇上,直接到县里去如何?”
“直接去县里?”
褚义点点头,认真地和妻子解释着:“嗯,阿竹可还记得上次元宵节,咱们不是一起去了县里逛灯会,那县城里不知要比镇上繁华多少倍,人也更多些,若是咱们直接把买卖搬去县里做的话,生意应该也会不错。”
“咱们当初只是想把买卖做得再大些,挣得多些,好带着全家去享享福,顺便也能叫弟弟妹妹们开阔下视野,确实是没有什么一定要在镇上不可的理由,若是只为了这些,自然是县里比镇上更好些!只是县里铺子的价钱怕是要比镇上的贵上不少,若是买的话,也不知咱们手里的银钱够不够。”
褚义宽慰妻子道:“无妨,左右也不是马上就要定下来的,等过了中元节,咱们就找个时间去县里转转,若是有心仪的铺子,银钱不够先租下来也成,慢慢存着总会够的。”
今年的中元节,褚家老宅明显要比往年都忙上不少,褚三叔一如既往地要留在后院看顾着纸元宝的作坊,除了依旧火爆的纸钱买卖,丧葬队的活儿也断断续续的一直都有,好在褚秀秀和褚礼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不然又要顾着两边的生意,又要照看正正小朋友,就算是给小两口分成两半,怕是也不够忙的,这个时候褚义做的推车就显出了更大的作用,把正正抱坐在里面,再给他给布玩偶,生意忙起来的时候,就算是暂时一两眼顾不上孩子,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更何况身边还跟着个哄娃能小能手狸花,就算是你一下我一下的这种无聊游戏,一猫一娃每次都能玩上好久,若是正正有什么危险行为,狸花还会喵喵地叫人。
纸钱铺子的生意照旧是在中元节前两天停地,休整了一天后,中元节那日,小两口带着褚礼和正正去给褚义的爹娘上坟祭祀。
照常说家里添了丁,清明节的时候,小两口就该带着正正来坟前祭拜的,可那是正正还太小,天气又冷,小两口属实是不敢把他抱出屋子,这才一直等到了中元节,才带着正正第一次祭拜了他的阿爷阿奶。
祭祀这日,小两口还在村尾的墓地里,居然还撞见了同样前来给褚家祖先上坟祭拜的褚大伯一家。
半年多未见,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越发红火,穿着打扮、仪态相貌,无一不彰显着如今日子过得是如何滋润。可褚大伯一家却恰恰相反,皆是面色灰败,满脸不郁,尤其是褚阿爷,据说搬出靠山村后便重病了一场,直到最近才缓过来了些,可依旧是满脸病容,两颊凹陷面色蜡黄,两只眼睛浑浊又无神,瘦得连以往不甚明显的颧骨都像是快要支出来了一般。
王氏同样显得有些凄惨,不知道是不是之后又中了风,还是之前的后遗症有所加重,眼歪嘴斜的症状愈发明显了不说,不知怎么好像连走路都显得有些吃力了。
褚大伯那一家子许是心里对之前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尤其是此刻双方这么一对比,心中更是不忿,男人们本就严肃的脸色更加阴沉了,而眼神若是能杀人,王氏和褚阿奶那怨毒的眼神怕是早就化成啐了毒的利箭射向了褚义二人。
双方瞧见对方,都先是下意识地一愣,谁也没有开口,或是根本也不想开口,片刻后小两口率先有了反应,沈鹿竹一手挎着褚义,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带着褚礼和正正径直离去了。
以前还在一个村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时候,小两口是属实没有办法,每日见他们各种花式作妖,想出各种法子占自家便宜的时候,沈鹿竹总是会被牵动情绪,想出过各种各样的法子,就算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报复回去。
可如今看着那一家子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使嘴脸依旧面目可憎,可似乎随着他们被逼着搬出了靠山村,往日的那些便都烟消云散了。
眼下褚大伯那一家在小两口眼里,早已经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再也勾不起任何其他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