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这是褚礼在长青街过的第一个春节,连着两年春节都在漂泊在外,这使得他如今瞧什么都新奇得很,整日不是帮着沈鹿竹布置内院,就是陪着褚三叔到集市去采买闲逛。

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那时虽说日子过得清贫些,可盼望过年的心情却是和如今一样。

自打沈家和堂爷爷一家也搬来了县城,褚家的新年便越发热闹有趣了,过年期间铺子大多都会关掉,三家人在这县城里又没什么亲朋好友登门拜访的。

索性忙里偷闲,几家人整日凑在褚家东院,或是围在一处吃火锅炙肉,或是分成几伙玩牌、闲聊。

今年又家中又添了两个小奶娃,就连正正和褚平家的欢欢、喜喜,也摇身一变成了小兄长和小阿姊,说到褚平家的这一对龙凤胎,简直就是混世小魔王和小哭包转世。

欢欢是兄长,长得胖乎乎、圆滚滚的,活泼好动得很,整日都闲不住,不是跑去东家招猫,就是溜去了西家逗狗,没有一刻得闲,自打和爹娘在县城里看过出戏,就整日梦想着要当个威风凛凛的大侠。

喜喜是妹妹,兴许是因为是个女娃娃的关系,打小就和兄长欢欢不同,长得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简直被褚平宠得没了边,娇气得很,动不动就要哭给你看。

和褚平家的这一对龙凤胎相比,正正便好似有些特立独行了,虽只比欢欢喜喜大了不到一岁,可如今除了偶尔私下里还会跟爹娘撒下娇外,其余时候简直就像个小大人一般。

过完年正正又长了一岁,褚义和沈鹿竹便打算,年后就把他送去私塾念书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件大事儿要办,那便是褚礼的画室。

从年前拖到了年后,褚礼的画室,总算要在正月十六这日开业了,这画室除了打算日后招收几个学生外,也打算做些帮人作画的生意,此外还做些画册、颜料和纸张的买卖。

褚礼选了几幅自己的画,装裱后挂在了画室了,既是展示也是装饰,开业的仪式按照褚礼的意思,并没有弄得太隆重,只是放了些爆竹,又请了来参加的亲朋吃了顿酒席,舞狮和锣鼓队之类的都没有。

画室开张后,褚礼便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这里,坐在铺子中,或是临摹些名家大师的名画,或是画一画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反正没有生意的时候,就一心一意地画画,无论画什么,只要能画便是好的,是开心的。

正月末,行安县忽地传出了一条重磅消息,圣上封七皇子为晋北王,待皇子成年后,便要落藩宁川府,命各级衙门做好准备,于宁川府修建王府,在行安县北的一处山上选址修建别院。

这位晋北王,据说是位贵妃所出,十二岁便在京城开牙建府,如今还有三年成年,按照大乾皇室的规矩,成年皇子除太子外,均需赐封落藩。这位七皇子自是也不能例外,这不还不曾过完正月,修建王府和别院的消息,就一路从京城传到了行安县。

自己的家乡,要有位王爷常住了,这对宁川府的百姓或许是件好事儿,可对官员们来说确实未必,尤其是行安县的辛县令,如今正愁得很。

倒不是辛县令畏惧权贵,或是在任期内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害怕东窗事发,实在是这别院的选址,给他出了个大大的难题。

行安县地处大乾北部,境内地势虽较为平坦,却仍有许多风景秀丽的名川大山,一年之中四季分明,晋北王落藩宁川府,想要在行安县修建一处别院,自是无可厚非,大手一挥便选在了县城西侧的忘忧山上。

这忘忧山,山势平缓,山上多泉水怪石,景色自是极好的,不过只有一点,山上大大小小,有主的、没主的墓碑坟地随处可见。

墓地坟包多,倒不是只有这忘忧山如此,这情况在行安县境内,很多山上均有存在,尤其是那些山势平缓的更是如此,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是人能攀登上去的地方,那大概率便也有人埋在附近。

至于为何这么多人被埋葬在山上,这就要说到大乾的耕地问题,大乾人去世都是以入土为安的,能下葬的土地在行安县,除了山上的林地,便就是各村的田地了,可这好田地在哪里都是稀缺资源,纵使行安县相较其他地方,田地已经算得上是丰富,可依旧还是珍贵得很。

既然珍贵,那自是要每一寸都种上粮食才成,况且县城里近六成的耕地,其实是掌握在少数的地主、富商手里的,这些地主富商更是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家田地里建坟。

地主们不许,农户家自己的田地又舍不得,那便只能另寻地方,像靠山村这般,村子附近有不宜种田的荒地的到底还在少数,那些实在寻不到地方的,便只能建先人的棺椁埋在山上。

时间一久,这行安县境内周边,大大小小,有名的、无名的山上,自然便多出了许多坟墓,这也是当初沈家和褚家在包山时,苦苦寻觅了许久,才定下了两处的原因。

大乾人讲究风水,盛行鬼怪之说,王爷的别院,自是不好与这些坟包墓地为邻,既然不能为邻,别院的选址又无从更改,那就得尽早清理迁移了才成。

可要迁走一整座山上的坟墓,又谈何容易,那些无主孤坟还好,官府出面统一安置了即可,可那些有后人祭祀的,又该怎么解释,即使大家对这缘由心知肚明,可也不能叫官府出面和百姓说:“诶,这里要给晋北王建别院,你家祖先的坟墓得让地方。”

原因不能明说,衙门还要出钱、出力,一个弄不好,激起了民怨,上级只会认为是事,叫辛县令如何能不愁。

这事儿,褚义和沈鹿竹是在和丁安闲聊的时候知晓的,旁人都为这事儿开心,偏丁安听到褚三叔提及的时候,叹了口气。

众人不明缘由,自是连连询问,丁安便把有些能说的内情,和褚家人提了几句,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旁人兴许都是当做八卦来听的,唯有沈鹿竹生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一个或许能让他们抱紧辛县令大腿的想法,一个或许真的能把辛县令变成他们褚家靠山的想法。

事关重大,沈鹿竹还需从长计议一番,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褚礼的婚事。

沈鹿竹年前给谭媒婆递了消息,当时对方还说,赶上的时候好呢,本以为这事儿差不多正月间就能有回音儿的,谁想到一直等到了二月中旬,谭媒婆才上了门。

谭媒婆一脸喜气,跟在宋河的身后进了褚家堂屋,一瞧见屋里的褚家三人,喜色更甚,忙道:“诶呦,喜事儿,喜事儿,是大喜事儿呢,老婆子我总算是没辜负褚老板一家的信任,寻到了个好姑娘呢。”

沈鹿竹起身请谭媒婆落座,又亲自奉了茶,这才缓缓开口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还要请谭媒婆好生给我们介绍一二。”

“其实自打褚老板娘来过家里,我就一直也没把咱家二爷的亲事儿放下过,不过挑来选去的,总觉得不怎么相衬,直到前两天,道还是真叫我想到了一个,是城东白府的小姐白慕青,这白府说来和您家姑爷家里还有那么些许的渊源呢。”

褚三叔闻言忙追问道:“谭媒婆说的可是邓家?难不成这白家和邓家有亲戚关系?”

谭媒婆摇摇头,娓娓道来:“那倒不是,这白府的白老爷可是大有来头的,是个进士出身,早年还在别处当过官老爷的,后来也不知怎么着就辞了官,回了咱们这县城,后来便开了个专收秀才门生的私塾,邓家大爷当过他几年的学生呢。”

褚三叔闻言有些吃惊:“这门第……”

话虽没说完,不过在场的褚义小两口还有谭媒婆却都明白了是何意,白家老爷是进士出身,还做过官,这家的门第和自家比起来,差距属实有些大了,只怕白家是瞧不上自家这种经商的人家。

谭媒婆忙解释道:“褚三老爷放心,这事儿媒婆子我自是搞清楚了状况,才敢上门的,这白府小姐今年年芳十六,早在两年前开始,就陆续有人家托我去白家说和过,前头那些个求娶上门的,家里条件好的也大有人在,不过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成,前阵子又有人托我去白府说和,瞧我今儿来了你家,就知道还是没成的。

这两年我去白府也跑过不少次,做我们这行当的,要的就是个会察言观色揣摩心思,去的次数多了,我就暗自琢磨了下,这白府对门第似乎并不是十分看重,想来是更看重儿郎的品行和本事的。

这次又没成,老婆子我就想到了咱们褚家的二爷,这不就来问问你家的意思,要是觉得成,我就替咱二爷去说和一番。”

白家的门第对自家而言,实在是有些高,一时间褚家三人也没了主意。

“这事儿,我家里想先商量一番,待明日我再上门给谭媒婆个答复可好?”

谭婆子自是没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忙应道:“自然是成的,那我就在家里等褚老板娘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