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初夏。
银杏刚抽出嫩枝,耸立在南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两旁,树干和枝丫上绑满了橙色的灯,夜幕降临时,坐落在这个最贵地段的银杏树,也在霎时间亮起来。
少女身穿白色衬衫,下半身黑色百褶短裙,背着小书包,站在树下,手里拿张卡片,对着它发傻笑,微风刮起她的发丝,光晕打在笔挺的鼻梁上,为下半张脸笼罩上一层阴影。
郁开踢开地面几片落叶,一面看向四周,寻找那辆黑色埃尔法。
柳月明出席了某顶奢腕表的活动后,很快坐着保姆车,出了停车场,开到银杏树旁。
车窗摇下,陈贞冲郁开招了招手。
郁开快速奔上车。
这段路是禁停路段,好在有点堵,她就借着堵车的时间,跑上了车去。
一上车,她坐在柳月明旁边。
刚出席完活动,柳月明很累,正在打盹儿呢。
她穿着水绿色的礼服,裙摆像是一朵盛开的荷花,自然散开着,小腿笔直又细,脚踝处,因长时间的站立,被高跟鞋的边缘勒得有些红。
郁开生怕弄脏她的裙摆,轻脚轻手捡起她的裙摆,往她身侧坐了些过去。
这样的位置,刚好能贴着柳月明的胳膊,虽然隔着衬衫,但是郁开很喜欢,这种若有若无的触碰。
比在床上还要令人痴狂。
热炉一般的眼神看过去,柳月明长长卷翘的睫毛撑开,朝她瞥了一眼。
郁开背着手,捏了捏手里的卡片,颤抖地,手心都在滴汗,她依旧稳着情绪,把小卡片递给柳月明。
生日邀请函,她郑重其事做了卡片,用鎏金工艺烫的字,就像柳月明邀请她一般。
她想好了,那天谁也不邀请,只邀请柳月明。
如笋尖的手夹着那片薄纸,把纸往跟前凑近些,柳月明才看清几个字。
她嘴角微微抿起:“你生日不是16号吗?”
郁开摇头:“不准的,小的时候,我父母给我说登记错了,银项链上的生日是18日。”
柳月明轻轻:“真是粗心大意的父母。”
郁开笑了笑,一双眼睛死盯着她。
过了很久,才小心谨慎地说:“那天你有空吗。”
“我想请你吃饭。”
她低着头,含着嘴唇,小声小气说着。
生怕柳月明会拒绝。
车辆快速穿梭隧道。
车内暗下来,仅有微弱的光,一束一束,偶尔射进来。
看不见柳月明的表情,郁开的心也犹如这隧道的黑暗一般,逼仄,窒息。
呜呜,月明姐怕是没有空。
眼里的透明珠儿在打转,鼻子以上,扯着整个头部都在发酸。
黑暗中,她听见了一声救命似的声音。
嗯。
平静但是却像是一根葱,一下从鼻子通向天灵盖,整个人都精神了。
月明姐答应了!
郁开吸吸鼻子,嘿嘿笑着,此刻,车子冲出隧道,迎来了万丈光明。
十八号的晚上,餐厅包间里。
郁开身穿黑色小礼裙,头发盘得高高的,还带了公主式的皇冠。
服务人员进来点餐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多么艳丽的颜值啊,像是奥黛丽赫本。
郁开腼腆笑着,哪有那么夸张哦。
已经晚上六点了,过一会儿,月明姐就要来了。
郁开先点好主菜,小菜,还有红酒,就等着和月明姐共进晚餐了。
她还特意嘱咐了,等另一个人来才上菜。
就这样拖着腮,郁开不知道有多开心,盯着墙上的钟表。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
郁开调整着呼吸,瞥了一眼时间,再看时,已经十一点半了。
这个时候,餐厅都要打烊了,依旧不见柳月明身影,连电话也安静得像是死水一般。
没一会儿,服务员来敲门,说是要打烊了,表情带着歉疚。
从餐厅出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贞打来电话,说是突然有急事,没能来。
郁开便知道,不能去就不答应,若是答应了就要去。
怎么能给人希望,又把人的心踩碎在地上。
整点时间一到,郁开的鼻子忍不住发酸,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一圈,泪珠儿跟随着奔跑飞了出去。
记忆闪回。
郁开坐在陈妍面前,眉头始终蹙着。
她既然能感受到陈妍的喜欢,柳月明难道不能感受她的喜欢吗?
她像是小火苗一般,都快自燃了,表现得十分显然了,柳月明不知道吗?
柳月明知道,只是柳月明用了她的方式拒绝而已。
所以,当陈妍再次把心意推过来时,她还是坚定着:“陈前辈,我......。”
一句陈前辈,陈妍自嘲笑了一下:“别这么压力大,只是生日礼物而已,收下吧,郁开同学。并没有让你收下其他的。”
郁开脸色平静:“我知道,可这份生日礼物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很感谢你替我过生日,谢谢你。”
在她记忆中,父母都没有几次记得清她生日,也从未给她准备过礼物。而陈妍这么好,哪怕是错误的生日。
只是,若是另有他意,她接受不了。
说罢,郁开站起身,礼貌地朝她行了行礼:“我还有点事,要先回去了。”
黑暗的角落,一无声的单反咔咔咔响着,把刚刚的画面全部记录了下来。
*
香港,柳月明提着大包小包,走路时狠狠打了个喷嚏。
她擤鼻子到:“哎哟,大夏天的,怎么凉嗖嗖的。”
耸耸肩,又看了一眼买的礼物,她十分满意离去。
两天后,柳月明坐上了返途的飞机。
紧张忙碌的两周,她像一只螺旋,没有半点空隙的时间。
坐上飞机后,她才记得昨天给郁开发了整点生日祝福。
“小郁,生日快乐。”
她本想多打两字:“等我回来和你庆生。”
结果,对方硬是没有回应。
睡着了吧。
直到早上六点,对方都没有回应。
还没起床吧。
柳月明开了飞行模式,准备睡一个觉。
陈贞放好行李,走到柳月明的身旁坐下。
柳月明点了点手:“今晚饭店订好了吗?”
陈贞系上安全带,点了点头:“嗯,已经布置好了现场。”
柳月明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办生日宴。
少女喜欢什么样的生日宴呢,热闹的,低调的,华丽的。
这几天,陈贞和卢丽丽取了不少经。
据卢丽丽说,郁开最喜欢小钱钱了,若是送给她一束人民币做的花花,她肯定喜欢。
一束不够,多来几束。
郁开喜欢粉色蓝色的东西,少女心十足。
气球、鲜花安排上。
郁开喜欢漂亮闪闪发光的灯,在有氛围感的街上,边走边欣赏夜灯。
这个也很简单,安排上了。
万事俱备,就差她回横店。
柳月明打了哈欠,视线落在蒂芙尼蓝的盒子上。
又开始郁闷起来。
她打开盒子,纤白的掌拖着钥匙项链,那闪闪发光的蓝色碎钻,似乎每一颗都在散发疼意,让她也跟着难过。
怎么了,这个项链有什么令人心疼的魔力吗?
陈贞见她蹙眉,提醒着她:“老板,从买下来它开始,你一直盯着它看。”
说不上来,柳月明只觉得心口堵,像是有什么事被深埋着。
“哎,看着它我莫名其妙难受。”
陈贞沉思了会儿:“或许你曾经见过这条项链?”
这么一说,柳月明还真觉得见过。
可这条项链是新出的,全球也就三条。大陆根本没有,她能在哪里见过呢。
是怎么都说不通啊。
一想就偏头疼。
柳月明盖上盒子,不去看它了。
头等舱座位宽敞,柳月明当做休息,戴上蒸汽眼罩,仰头睡去。
坐飞机的时候,除了起飞和降落有些耳鸣,其他时间没有不适。
只是最近的梦越来越多了。
这次的梦相对于之前更为惊悚。
刚一睡着,柳月明又撞进了梦里。
雨天,通往横店的盘山公路,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一辆大货车不知怎的,突然降速,埃尔法一打滑,立即和对面冲过来的小车一撞。
柳月明大声惊叫。
脑海仿若在那一刻,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自己正好躺在病床上,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苍白,正在输液。
陈贞坐在她身旁,一脸担忧。
车祸没出什么大问题,柳月明受到了惊吓,一直昏迷不醒。
她抬着苍白的手,起身只觉得头炸裂般的疼:“小郁的生日......。”
陈贞解释:“我已经给她说了,因为出了急事,暂时去不了。”
柳月明松口气:“别跟她说在医院。”
不然,又得耽误学业,跑到医院来陪她。
陈贞点头:“老板放心,你好好休息。”
柳月明是被飞机的提示音吵醒的。
“尊敬的旅客们,您的航班已经准备降落了,请你收起身前的......。”
她抚摸着心口,只觉得发了一身冷汗,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出了机场,步行去停车场,看着远处的保姆车,柳月明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一般。
高跟鞋在地下停车场蹬蹬作响,粉丝们不知道从哪里涌了过来,摄像机和手机都开着闪光灯。对着她的脸拍。
安保拉成一道人形横墙,把柳月明挡在中间。
“月明姐姐,恭喜得了第二金。”
“月明姐,我最爱你了。”
那些疯狂的喜好,也没能把她从烦躁中拉出来。
她表情冷漠地回应着粉丝,很快上了车。
“啧啧啧,月明姐这一脸谁也不爱的样子,我太喜欢了。”
“得了金像奖,感觉她更飘了,我更喜欢她了。”
关了车门,一切的声音隔绝在外,柳月明才从梦中挣脱出来。
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下午四点了。
开车过去要三个小时,刚好赶上饭点。
脑海中出现车祸的一幕,再一次像是碎片割进了肉里,闪了进来。
她莫名觉得,自己有预知能力,就像是能预知能获奖一般。
“老张,我们今天走什么道回横店。”
“柳总,走高速315。”
柳月明对这些马路一窍不通,她只记得,回去的那条路上,有蜿蜒的曲线,像是九曲十八弯。
形容了一下这个路段,老张立即懂了:“哦,是要经过那条道。”
看吧。看吧。
柳月明的心咯噔一下,她抓着车椅背,指甲快要陷进高级牛皮里去:“老张,我们不走那一段路,有其他的路回横店吗?”
老张沉思了一会解释:“那段路是最近的,另一条道车辆较少,但是要多花半个小时。”
柳月明喃喃:“半个小时,可以。”“我们改道吧。”
老张:“好的,柳总。”
对于突然的改道,陈贞有些诧异。
柳月明本就着急回去给郁开过生日,为何不走快的那一条道,偏偏走慢的那一条。
陈贞试探地问她:“老板,为什么突然改道呢。”
柳月明脸色不安,整个身体没有踏实坐下来过,她颤抖着:“我做了个梦,若是走315道会发生车祸。”
眼睛直视过来,泪光闪闪的,充满着担忧。
陈贞安慰她:“老板,你最近精神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又做噩梦了?一离开知冷知热的郁开同学,就会犯病?
柳月明的嘴半张着,嗓音带些沙哑,声音带着哭腔:“不是,我感觉心很慌,总觉得走那条道会出什么事。”
“而且,我前几次做梦都应验了......。”
柳月明知道,自己说的这一切,陈贞无法理解。
她调整好情绪,轻轻把陈贞的手从肩上挪下:“贞姐,我没事,你放心吧。”
一路上,车子平稳前行。
前方就是分叉路口,往左是九曲回肠的近道,往右是车辆稀少的小道。
老张放慢速度,给了一脚刹车,把方向盘往右轻轻一打,车轮碾压着细碎的石头,带着整个车子往右前行。
只是,刚一上小路,就听见左后方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
柳月明被震醒,偏头朝左边看过去,只见一辆拖着粉白猪儿的大货车后,撞上了一辆白色小轿车。
此刻,浓烟四起,后面接二连三的停车声,鸣笛声,连连响应。
老张立即靠边停车,绕到后备箱,取出两罐灭火器,朝出事车辆跑去。
很多人都下了车,纷纷上前帮忙。
灭火的灭火,放警示器的放警示器。
柳月明整颗心悬浮起来,飘飘若失魂,她呼吸一时不畅,心叹,真的发生车祸了。
和她一样震惊的还有陈贞,她捂着嘴,看了一眼车祸现场,又看了一眼柳月明,惊异到不知道说什么。
“老板。”
柳月明神情恍惚:“所以我之前真的错过了郁开的生日?”
不只是生日。
此刻,柳月明脑海里涌入了更多了记忆。
那些记忆,鲜活地像是发生过一般。
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真实存在过的。
为什么,为什么梦境和现实会重叠。
为什么她有能力预知未来。
一次两次可以。
郁开送她的蓝色方巾、金像奖、还有车祸,还有郁开给她煮药,喂她喝药,这些,这些都不是梦。
她生病时,郁开守在她的身旁,喂她煎药熬药,哄她喝下。
她过生日时,郁开送给她蓝色小方巾,想让她带,她只因犯困,没有带。
过年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要死在浴缸里,是郁开哭着冲了进来抱起她。
还有......,金像奖、车祸、还有无数次床笫之欢,那些梦里梦外的不同记忆。
曾经的郁开是害羞的、小心翼翼的,现在的郁开是大胆的、平和的。
这些不是梦啊,是真实发生过的,存在过的记忆!
一想到这,柳月明心口抽搐,连带着手也发抖,颤抖地点开晋江app,打开那本还在连载的小说。
小说名《重生之......》。
此时此刻,只有一种现象能解释她的经历。
她重生了。
横店,晚八点。
郁开本打算过一个平平常常的生,却被卢丽丽拉着,硬是到了繁华的步行街。
卢丽丽边走边说:“十九岁的生日,怎么能普普通通过呢,公司拨了你一大笔生日礼金,还有高级的餐厅,三层高的生日蛋糕,不去白不去。”
嗯,蛋糕三层高,上面最好还卧着个公主之类的,是艺人过生日的标配。
郁开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往前走。
走到步行街拐角处,卢丽丽按照吩咐,把郁开放到了路边。
她指一条道:“哎哟郁开,我内急,你自己先上去。从这个楼梯往上走再右拐,餐厅门口会有人接待你的。”
郁开关切拉着她:“你哪里不舒服,我不着急上去,我陪你吧。”
卢丽丽连忙推着她:“不不不,我真的有急事,还要等一会儿呢,你先上去。”
说罢,卢丽丽撒开郁开的手,猛地身后的厕所方向走去。
卢丽丽身穿白色t恤、蓝色短裤、脚蹬运动鞋,一个跨步到了厕所门口的树下。
咳咳,陈贞果然在那。
依旧是小西装加包臀裙,职业女性的标配。
卢丽丽笑嘻嘻地走上前,像是做梦一般。
陈贞真的回来了,两周不见,陈贞的皮肤越发吹弹可破,夏天的风吹起她的长发,每一根栗子色的发丝,都那么气质典雅。
“陈贞姐,好久不见。”
腮帮子都笑酸了,卢丽丽的嘴还放不下来。
陈贞见了她,笑着与她打招呼:“郁小姐已经上去了吧。”
卢丽丽点头:“嗯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卢丽丽有些不好意思:“香港......。”
话还没说完,陈贞从包里掏出一个护手霜,眼眸狭长,带着纯澈:“花花,这个送你。”
卢丽丽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差点鞠躬道谢了:“这是送给我的吗?”
陈贞笑着点头:“嗯。”
卢丽丽咬了咬嘴唇,喜悦溢于言表:“谢谢。”
陈贞:“不客气,作为欢漾员工,每个人都有的。”
卢丽丽:“......。”
还以为是单给她一个人的。
不过,护手霜是陈妍亲手买的,亲手带着坐飞机回来,再亲手递给她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依旧像是宝贝疼惜着。
陈贞:“老板说还需要一点装饰品,花花,你能陪我去买吗?”
为了支开卢丽丽,让老板和郁开同学享受二人世界,陈贞也只好这么做了。
卢丽丽舔了下嘴唇:“好的呀。”
*
郁开盯着幽暗楼道,站在风中发紧,还说是地段繁华的步行街,怎么灯没亮。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脚慢悠悠朝楼上走去。
小白鞋踩在古木地板上,发出咯吱声响,那一声响,像是连接了某处电流一般,从她的脚底心迸发,蔓延,一瞬间点亮楼道两旁的暖黄小吊灯。
眼前忽然一亮,郁开哇了一声,楞在原地许久。
原来楼道两旁是绿色爬山虎绿植,中间盛开着朵朵由led灯制成的喇叭花,这些大大小小的灯排序有致,一看就是特意装置的。
左边写着英文,happybirthday。
右边写着中文,生日快乐,郁开。
虽然这是普通人过生日最为俗套的装置,但是对于活了这么些年的她来说,她一次都没拥有过这样俗套的生日。
顶多是父母让她多吃点,好好过,一句生日快乐,然后就没什么表示了。
今年的生日,却已经有接二连三的惊喜。
她的心暖阳阳的,连嘴角也笑开了些。
“什么嘛,公司搞惊喜居然瞒着我。”
嘀嘀咕咕了两句,郁开迈开步子往上走。
心情犹如这片霓彩的灯,明亮、自在。
只是随着往上走,视线里跳出来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站在灯火阑珊处、背对着她,一头大长卷,像是瀑布一般盖住她娇薄的背。
一身月白旗袍,身材犹如勾勒出来的艺术品,一双笔直的大腿如脆藕一般白嫩。细高跟,小蓝色披肩,整个人散发着如月森寒的气质。
郁开瞪圆了眼,从最后一阶楼梯上来,步伐比方才轻缓了些,因为那些重量,都压到了心口上。
柳月明怎么会来。
不应该和前世一般,放她鸽子,怎么真的来了。
些许是听闻脚步声,柳月抱着的双臂缓缓放下,头微微侧了过来,夏日的风拂开她的头发,让她整张完美娇俏的脸蛋,在光晕下,闪闪发亮。
柳月明眉一挑,踩着高跟鞋朝她走来。
郁开屏住呼吸,一时间,心中百般滋味。
柳月明打量了她一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脑海里还有许多斩不断,理还乱的东西。
有无数个问题,她也很想问郁开。
郁开是不是也重生了,郁开若也有那些记忆,是不是很痛苦,郁开这一世为什么不一样了,郁开她......还喜欢她吗?
只是,在看到郁开的一瞬间,那些统统都被抛在了脑后。
剩下的只有她记忆恢复的狂喜,和不知不觉盯妻的沉溺眼神。
柳月明未说一句话,如葱白的手缓缓抬起,正要触碰那张俊俏的脸蛋。
郁开眼神随着她的手转了一下,轻微咳了咳:“月明姐,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
柳月明的手停下,缓缓下落落在她的肩上,指腹轻轻摸着她瘦削的肩:“你很惊讶?”
郁开抿了嘴唇,眼神稍稍错开:“没,很惊喜。”
柳月明忽然心疼起郁开来,她多懂事啊,前世,是她放了郁开的鸽子,是她对不起郁开。这一世,郁开估计也猜到了,她不会来,却看见了她来,郁开很惊喜。她没有怪她,她的小朋友,依旧那么令人疼惜。
小朋友还是对她有意思的吧。
“我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郁开眉毛跳了跳,并没作答。
晚餐在小包间吃火锅。
郁开一开始本还想问其他人呢,但仔细一想,柳月明已经两周没见着她了,定不会绕过她。
估摸着吃完这鸿门宴,又要回去干。
活。
吃火锅热闹,就算两人不说话,那火锅的滚起来的声音,烟雾缭绕,把两个人之间的尴尬也都击散了。
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整个氛围也没有那么紧张。
柳月明十分主动,一边点菜,一边问她:“你最喜欢的千层肚、牛肉都点了,看看还需要什么,大寿星。”
竟还主动为她点菜,柳月明从来都是坐在那里等吃饭的人。
郁开觑了一眼:“黄喉,木耳,藕片。”
柳月明耐心地,一并帮她点上。菜点好,柳月明双手拖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郁开拢了下耳发,佯装不知道,开始打蘸碟。
她挤了个微笑:“对了,月明姐,你现在是金像影后了,恭喜你。”
柳月明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像是猎犬盯小鹿,似要把她脸盯穿。
不就两周没见吗,柳月明怎么神似豺狼。看来今晚有得忙!
“郁开。”
忽然叫她全名,弄得她有些莫名紧张,一般情况下,柳月明只有在生气、不满的时候,叫她郁开,平时都叫她小郁。
“你曾经还说过,我会得三金影后?”
郁开握紧勺子,搅动着碗里的蘸碟:“啊,我那是希望你能得。”
柳月明觑了一眼:“那你说说,我未来还能如何。”
火锅的香辣味煮了出来,郁开一面下豆皮,一面说:“谁也不知道以后,我都是瞎胡说的,但是,我知道,月明姐以后一定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柳月明蹙眉:“喜欢的人?”
小朋友看出来她的心意了?
柳月明有些疑虑,她伪装得很好,即使是对小朋友牵肠挂肚,也是收敛着的,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不过,这一世床上要的多了罢了。
但是算上前世,她本就馋郁开多年了,老妻老妻了,多了又能如何。
更何况,模糊的记忆中,后三年,她和郁开不也是夜夜笙歌,虽然没现在频繁。
但是,怎么能被对方看出心思呢。
她否认:“我还没喜欢的人。”
咳咳......。
记忆还未全部记起,两个人为什么重生,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而且,前世,两个人就是那样的关系,只是差一层窗户纸。
她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个,这一世,自然也要是被动的那个。
就是不知道小朋友......。
郁开笑了笑:“是吗?”
毛肚、千层肚下好,煮了没两下,郁开便捞起第一碗,自然递给柳月明。
柳月明分不清哪些是煮好了,哪些没煮好,也不知道要煮多久。
所以,吃火锅的时候,郁开会给她选出来。
原本,这只是前世留下的习惯,没想到这一世,郁开无意间也做得那么自然。
柳月明接过白瓷碗,罕见地冲她笑了一下,小朋友还真体贴。
......。
郁开这才反应过来,应该不给她捞毛肚的,还真的奴隶当习惯,站不起来了。
她咳了咳:“嗯......,我教你认识一下,这种千层的,要煮久一点,这种片状的,烫七八秒就可以了。”
说完,又把一碗毛肚往自己面前放,并心无愧疚地吃了起来。
柳月明尴尬地收回了手,眉毛轻轻一压:“对了,送给你的礼物。”
她从身后拿出个巨大盒子递来。
黑红色的大包装盒,一看表面,就知道是里面是什么。
护膝和护腕。
这连天在练习武打动作,护膝都已经被磨破了。
柳月明她何时这么细节了?
咳咳。
郁开做出开心状:“谢谢月明姐,我正好需要呢。”
柳月明压制着将要扬起的嘴角,很平淡地说:“哦,顺手买的而已。”
虽然只是顺手,郁开也得到了温暖。这要比前世那个江诗丹顿的手表好太多了。
咳咳咳。
郁开抱着盒子:“月明姐,谢谢你为我准备这些。”
柳月明重活一世,看来是可怜她这只鸟了,也懂得关心人了。
想前世,从来都是她布置好生日宴,把高傲的孔雀请到现场。
对方送的礼物很昂贵,但她也明白,那些东西没有走心而已。
这一世,柳月明的关怀,让她感受到了过生日的氛围。
柳月明抬头冷冷说:“灯都是公司准备的,不是我。”
她很忙,没时间整理这些。
简单的一顿饭结束。
郁开和跟着柳月明回了酒店。
她的房间。
柳月明先去洗澡。
郁开坐在床上,给卢丽丽发短信。
“你人跑哪里去了。”
“对不起啊,郁开,陈贞姐突然跟我说有点急事啦,生日礼物我放你酒店啦,爱你哟。”
“......我问你人跑哪里去了。”
卢丽丽回复可怜的表情。
郁开:“见色忘义的女人!”
浴室内,莲蓬头冲洗着玉白色身/子,柳月明闭着眼,回想起前世的遗憾,总算是圆了。
前世,她错过了她的生日,错过她的颁奖礼,错过了她的很多很多,这一世,她说什么也不想错过了。
心依旧浮躁,柳月明还没弄明白一件事,她匆匆洗完澡,裹着头巾和浴巾,就走了出来。
郁开放下手机,转头瞥了她一眼。
水雾缭绕间,柳月明的身段楚楚动人,白皙的玉腿,带着热气,香气,朝房间扑来。才得了第二金的影后容光更加焕发了,最重要的是,从她的神情中,竟看到了若有若无的微笑。
水珠从她清纯的脸上滴落,纯浴十足。
她总是那么迷人,在某些方面:“去洗澡吧,快些。”
郁开哦了声,拿好睡裙浴巾滚进浴室。
柳月明擦干身体,吹好头发,穿了圆领雪纺睡裙,舒舒服服躺在床上。
半透明的卫生间,可以看见小朋友脱光了衣服,藕色的身形若影若现,正在搓着泡泡洗澡澡。
那些漂亮的泡泡像一股小溪,从额头流到耳朵边,路过滚烫的红耳朵,再往下,漂亮的颈脖,沟壑纵深的深渊,小腹,再到迷人三角区,汇成一股河流,在她的腿上滑落。
想到这,不自觉燥起来。
就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想她。
回想起来,小朋友这一世似乎不大一样了。
前世,小朋友总是很乐于和她那样,这一世,小朋友也没有主动,但也不拒绝。
不会可怜兮兮望着她,不会在被窝里小声问她爱不爱她。
其实......小朋友不知道,她是听见了的。
还有,前世那一个偷吻......。
想到这里,柳月明抓紧被子,小腿绷直了起来。
前世,郁开偷偷吻过她,她是知道的,这一世,倒成了她主动亲她了。
难道,这一世她太过主动,所以对方才改变了。
不过,郁开还和前世一般,乖巧,听话。
让她做什么,没有求不应的。
倒是这一点,郁开没有改变过。
她的小朋友,应该只是成熟了,稳重了,所以不像前世那般,唯唯诺诺,委委屈屈。
只是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十分确定,小朋友就是那个,她想了很久的小朋友。
水声停了,郁开裹了条浴巾出来。
心里浮热了一下,她把被子往颈部拉了拉,有点害羞.....。
她朝郁开一看,见她随意扎的丸子头都那么可爱。
美人出浴,大概就是如此了。
郁开身体高挑,一眼要从上往下看。
浴巾之下,只见郁开的膝盖上、腿上、又多了两处淤青。
柳月明腾一下坐起身,一下没了刚刚的兴致。
“腿怎么了?”
郁开往下盯了一眼,膝盖和小腿上,有好几处拇指大小的淤青。
“啊,这两天武打的戏多。”
其实并没有多疼,就是当时疼一会儿,没想到落了很多处淤青。
柳月明说:“我看看。”
郁开也没不好意思,两步走到她跟前,确认了好窗户是遮光的,便单手解开浴巾,敞开给她看。
柳月明瞳孔怔了怔,快速瞥下头,脸颊滚烫起来。
怎么......怎么猝不及防就把浴巾弄开了,她含了一会儿唇,感觉嘴唇发麻,耳朵犹如轰鸣一般。
顿时心如鼓撞。
郁开见她那神色,倒有些诧异。
又不是没看过,这是......太久了不见,怎么了?
神奇。
她长胖了,不能看了?
郁开低头瞟了一眼,身材保持得还行啊。
柳月明知道自己失仪,故作无所谓地抬头,顺着她的腿往上看。
“啊,你的大腿和腰。”
也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还比刚刚的淤青要大要深。
说罢,柳月明从床上起来,在衣柜里翻找着什么。
郁开穿好短袖短裤,坐在床沿上等她。
柳月明不知从哪里找出红花油,活络疏经贴,折返到床上,一面盯着她:“裤子脱了。”
郁开咳了咳:“我没事。”
“脱了。”
柳月明严肃起来。
她只好照做。
柳月明伺候她是罕见的。
手指头凉,柳月明的手掌心也凉,她把红花油倒在掌心,双手搓热红花油,轻轻覆盖到受伤的地方。
郁开眉头蹙了蹙,咬着牙没喊疼。
其实不疼的,只是有人关心,伤口像是脆弱了十极,变得疼痛起来。
比如,自己遭受苦难时,并不觉得痛苦,但是一旦有人心疼自己,那心里的委屈就会源源涌出,像不息的源泉。
前世,柳月明也对她好过。
就好比这红花油,她替她买过,也替她抹过。
就是因为这些小恩小惠,她妄想柳月明是喜欢她的。
尤其是看伤口时的眼神,怜爱从眼里跑出来。
她才会在这些星星点点的好意中,任凭自己的爱意滋生,直到胆子大到要去告白,要去拥有。
这些都是糖衣炮弹,温柔乡里埋着刀,不可陷溺。
抹好红花油,又给淤青处贴了狗皮膏药。
看着她满身膏药,心里不忍一酸。
那个陈妍怎么回事,在她不在的时候,怎么没上赶着贴膏药了。
一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思想不对,怎么可以把小朋友拱手让人呢。
一面又庆幸,陈妍没有看到这些伤,不然便宜都让她占了。
她嘴角抿了抿,竟不自觉挂起了笑。
郁开眉头一蹙:“月明姐,你在笑吗?”
柳月明立即严肃:“谁笑了。”
她沉色:“小郁,你怎么这么拼。”
郁开深吸一口气,挠挠头:“嗯...…也没有多拼,这是我第一个角色,想要把她做好。”
“那也要建立在身体安全的基础上,不是有武替吗,干什么事事都自己上。”
郁开:“话是这样,可我不能事事依赖别人,而且武替的身材和我相差很大,再说了,若是漂亮滴飞出去,没有我的脸,这怎么能行了。我不想别人替我,更不想替别人。”
她就是她,不是那个谁的替身。
她要挣脱囚笼,重获自由。
上一世,郁开可不敢直面和柳月明有言语冲突,这种小矛盾都不行,她总是依着她。
这下,她终于可以表达真实想法了。
“月明姐,我知道你为我好,但这是我想做好的事。”
做好了顺便离开她。
语气平和,平和中带着叛逆。
柳月明长吸口气,有些无奈地盯着她。
并没有责备,也没有继续争论。
而是一双手捧着她的手:“小郁,你要知道现在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
合同里写着,要保持身材好、不能有淤青、伤疤什么的......。
郁开抿了下唇:“知道了,月明姐。”
柳月明缩上床,拍了拍被窝:“休息。”
“哦。”
郁开走向床头柜,从包里翻出两套子,叼在嘴上撕咬,一面朝她走来。
柳月明瞳孔瞪圆,裹紧小被子说:“你做什么。”一时间,脸红一半。
郁开:“啊?不是要睡觉。”她咬着袋子,含糊着。
“吗?”
眼里含着清澈、嘴里却叼着欲/望。
脸憋得通红,她努力维持镇定语气:“谁说要......,你不是受伤了吗?”
也不知怎的,为何知道自己重生,反而变得害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