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牢狱里出来,徐小禧的思绪都还停留在张翼问的那个问题上。
越想越觉得……幼稚。
幸好，生前爸妈，外婆、奶奶也经常问他这种问题,徐小禧已经锻练出面不改色地说谎能力。
不管怎样，谁在就是谁好，面露真诚，谁看谁信。
至于事后被拆穿……
张翼之前说过,不准自己带明陶陶去他的牢房里,而他也不可能出来，所以短时间内，他们两个应该碰不上面,谎言一时半会拆不穿。
徐小禧想到这儿,放心不少,收起思绪快速朝西城门方向飘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被幸运之神眷顾了，徐小禧后面又偷偷“逃课”了好几天，都没被两个上司发现。
而且还得知了一件好消息。
被关在牢狱里的看守鬼差杨勇,罪行判下来了。
他因贪污行贿的证据确凿，实施200鞭刑后，直接打入油锅地狱。
这两天地府里都在谈论他的事情,说杨勇明明是贪污行贿的罪名,为什么要打入第九层地狱？
第九层油锅地狱里面都是一些卖…淫…嫖…娼，盗贼抢劫,欺善凌弱的小鬼,看守鬼差被打入这一层受刑……
他和明陶陶得到消息后,立即想到了原因,激动的脸都红了。
徐小禧感慨：“没想到上头的领导竟然连他做的这种脏事都查出来了,真是太厉害啦！”
明陶陶同样激动：“是呀,不过我师父说这也不奇怪，那个鬼一直都是这种好色性格，在遇到我们之前，肯定也调戏过其他小鬼，只是我们幸运，没被他占到便宜。”
徐小禧听到后，脸上的笑僵住。
是呀，正好他们两个幸运而已。
如果杨勇只是单纯的手上占便宜，语言上调戏几句，上头的领导又怎么会给他判这么重的罪行呢。
这件事一深想，好像就没那么高兴了，不过幸好这狗东西要被严惩。
在他受鞭刑那天，徐小禧和明陶陶还特意跑过去围观，趴在牢房的围栏边，看着一个青年鬼差一鞭子一鞭子对杨勇行刑。
这青年鬼差应该是个老鬼差，在行刑前很有经验的往对方嘴里塞了一块布，所以后面杨勇只能发出含糊不清唔唔唔的惨叫。
明陶陶在旁边还帮青年鬼差加油打气，让他挥鞭子的力度重一点。
虽然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但徐小禧看着杨勇被抽的唔唔乱叫，最后直接疼，昏过去，他俩心里还是挺舒服的。
青年鬼差打完两百鞭子，直接招呼来两个鬼将，把昏过去的杨勇架了出去。
徐小禧还特意跑去9009号牢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张翼，对方仿佛早就知道了似的，听徐小禧说完，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只是淡淡嗯了声。
徐小禧好奇：“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惊讶？”
红衣鬼回答：“上头想整治地府里的歪风邪气，肯定要拉几只小鬼出来开刀，不管他们做的事情严不严重，都会严惩，所以没什么可惊讶的。”
“为什么？”徐小禧不解：“不应该做多大的错事，受多大刑罚吗？”
张翼：“杀鸡儆猴。”
徐小禧：“……”
地府里的领导也玩这么都花样呢。
说起来奇怪，徐小禧感觉自从被张翼问谁是自己最好朋友后，他好像变了，对自己说话时多了不少耐心。
不像以前，刚问两三句就嫌弃他蠢，满脸不耐烦。
现在虽然语气依旧清冷，但徐小禧问什么，对方都会回答。
啧，果然竞争使人进步，鬼也一样。
自己生前没有朋友，死后反而成了香饽饽。
嘿嘿嘿，希望这种状态可以一直保持住。
之后，他又恢复了平淡规律的生活。
每天去牢狱里行刑，“逃课”去挣钱，晚上跟明陶陶一起哀嚎着训练，生活忙碌，但有朋友陪伴，也还算欢乐。
这天，凌晨五点，招魂钟敲响。
徐小禧照常赶往他们训练的地方，然后被明陶陶告知，又到了发工资的日子了，拉着他说先去领工资。
徐小禧有点诧异，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已经做实习鬼差三个月了。
时间似乎变快了。
不过，领工资总是件高兴的事情。
徐小禧与明陶陶赶往勾魂司的领钱处，排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队伍，终于拿到了自己的工资条。
徐小禧依旧是固定的实习工资，六十个金元宝。
原本他还挺满足的，但是，在看完明陶陶的工资条后，他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惊呼出声：“陶陶，你竟然有五百八十多个金元宝！”
明陶陶见怪不怪道：“对呀。”
徐小禧：“怎么会这么多！”
“之前上司跟我说，就算正式鬼差也才一百金元宝一个月。”
明陶陶解释：“一百个金元宝是底薪，我们勾魂司的小鬼每天去阳间勾魂，会有提成的。”
“我这还算少的，我师父每个月能拿到七八百个金元宝，这个月有清明节，他应该能拿到的更多，而且这还不算阳间收的引路钱。”
徐小禧：“……”
他突然感觉手里工资不香了。
明陶陶见他这幅神情，从他手里抽过工资条看了一眼，皱起眉头：“怪不得你总是喊穷，这点工资够干什么呀，你上司是不是压榨你呀？”
徐小禧之前还美滋滋地想，每个月能拿到六十个金元宝，再加上他每个月赚的，只需小半年时间，他就能买一部最差的手机。
现在听完明陶陶的话，他感觉鼻子都发酸了。
好想哭。
徐小禧强忍着委屈，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哽咽：“是呀。”
他一直都知道，两个上司暗戳戳的欺负他，但没想到会欺负这么狠。
明陶陶气哼哼道：“真是过分，我当初做实习鬼差的第一月都比这……”
多好几倍。
后面的后，明陶陶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但徐小禧猜到了。
呜呜哇——
眼泪彻底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明陶陶慌得不知所措：“小禧，你别哭啊，对不起，对不起，怪我说错话了。”
徐小禧拼命摇头。
这事怎么怪陶陶呢，如果不是他，徐小禧还不知道自己被欺负成这样。
这段时间，他都以为自己的生活变好了，结果现实又重重给了他一拳，让他根本承受不住。
明陶陶慌得手足无措，不停安慰：“小禧，你先别哭，我……我帮你想想办法。”
徐小禧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他们只是给我安排了一个不挣钱的任务，我们就算现在知道了，又能有什么办法？”
明陶陶语塞。
的确，既然是上司，自然有权利安排他的工作，所以徐小禧现在就等于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明陶陶越想越气愤，说道：“要不我带你去找七爷告状吧！”
徐小禧刚刚哭了会儿，情绪逐渐平复，理智也逐渐回归，他对明陶陶说道：“先别冲动，他们既然敢这么做，肯定已经想好了对策。”
“就算我们去找七爷告状，也不占理，他们两个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我是枉死鬼，不能去阳间，所以只能给我安排一些牢狱里的事情。”
明陶陶气急败坏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你硬咽下这么大一个亏。”
“这往后几十年呢，他们要是一直这么欺负你……”
明陶陶：“要不，我让师父把你要过来吧，你放心，我师父很好，肯定不会仗势欺鬼，这样我们以后也能作伴。”
徐小禧生前还没来得及进入职场，所以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心里乱糟糟的，他沉默许久，对明陶陶道：“容我先想想。”
他见明陶陶一脸担心的模样，冲他露出一个勉强笑容，说道：“陶陶，我今天想休息一天，能麻烦你帮我跟李教练请个假吗？”
明陶陶用力点头：“可以。”
徐小禧：“那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他想回宿舍，独自消化一下这件事。
明陶陶懂事的没再缠上来，徐小禧一路摇摇晃晃飘回宿舍。
他躺在床板上，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床板，突然想起之前他问带自己来宿舍的鬼差，为什么上铺满满当当全是棺材，下铺却大部分都空着。
当时那个鬼差说：“嗐，这还用说嘛，当然是不想被其他鬼压在头顶上了。”
是呀，连睡觉都不想被其他鬼压在上面，更何况是其他事情上一直被欺负。
之前他只觉得自己的两个上司有点唯利是图，对自己态度差，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孝敬钱。
现在看来，他们本来没打算跟自己好好相处，否则工资这么容易发现的事情，他们不会做。
徐小禧默不作声地盘腿坐起，从旁边袋子里拿出画纸，把之前画好的爸妈画像展开，摆在自己面前的床板上。
原本刚刚控制好的情绪，在看到昏暗中隐约看到爸妈画像后，眼圈再次红了。
他用手在画纸上摩挲，摸着老妈的脸，小声告状：“爸妈，这里有两只很坏的鬼，总是欺负我，我该怎么办……”
回想上学时，自己也被同学霸凌过，因为他受女孩子喜欢，被一群同龄男生挤在校外巷子里欺负。
爸妈二话不说，直接冲到学校帮他出气。
平时斯文儒雅的爸爸甚至说出以暴治暴的威胁：“你们要是再敢仗着我儿子好脾气，欺负他，我跟你们拼命！”
爸妈跟他说过，不要总想占别人便宜，有时候吃亏是福。
但他们也说过，如果被欺负了，为了保护自己，在一些小事情上，能忍则忍。
实在遇到忍不下去的事情，那就好好想想，怎么能在对方毫无防备地情况下，还击回去。
生前，因为有家人的庇护，徐小禧一直没受过太大委屈。
可这次工资的事情，徐小禧不想忍了。
后面还有几十年，这次忍了，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等着他。
徐小禧戳了戳爸妈的脸颊，突然笑了，小声念叨：“还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