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地上爬满茂密灌木和东倒西歪的树枝,石子小路蜿蜒通向灌木丛深处。
熟悉的声音让方泞肯定两天之内听到过。
好奇心驱使着他想走进一点,封允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是那个……野……”封允辙低伏在方泞耳边提醒道。话刚出口,他红了红脸,想收回已经晚了。
他瞥了一眼方泞,被汗水湿润的脸在阳光下泛着莹光,带着三分虚弱七分梦幻,而与之完全不符的是表情严肃认真,不太明白平时看着高冷的方泞为什么会对别人‘野外作战’感兴趣。
难道是?
封允辙开始胡思乱想。
半夜的时候就好主动,莫非也想体验一下刺激?
封允辙开始心跳加速,脑子里徐徐展开了画面。
美人倒在灌木丛中,露出半条腿,身娇体弱,面带桃花。
“我知道。”方泞缓缓退到路边,扶住路边的大树,略作犹豫。
还没一分钟,那声音愈发大了,腿也抖得厉害。
声音里带着微妙的上扬音色。
再走近明显不太合适,方泞抬头看了一眼从树叶缝隙中漏下的阳光,星星闪闪的,炫目地让人头晕。
封允辙指着石子路那边,方泞细细一看,才注意到路边躺着一个条形物体。
是拐杖,骨折专用腋拐。因为是木质,颜色和灰褐相间的石子路相近,成了天然的保护色。
阳光透过树叶罩下来,在灌木丛形成一层阴影,让人看得不太清楚。
似乎有两团白影藏在阴影中。
方泞弯腰轻手轻脚走近了一点,看到灌木丛里两个人抱在一起衣衫不整。
一个是罗玉,另一个是隔壁的拐杖哥。
这两人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罗玉嘴里还在稀碎地叫着‘好哥哥’‘慢点’‘讨厌’。
不能再靠近了,也没有必要。方泞心里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封允辙的胸口。
封允辙露出惊讶之色,疑惑地小声问道:“他俩不是兄弟吗?”
方泞默不作声,连忙拉着封允辙往回走,‘兄弟’是‘兄弟’,怕不是那种兄弟。
封允辙才想起这奇怪的尾音,在酒吧洗手间听过。
声音压得更低:“昨天不是还和医生在一起吗?”
方泞抓住封允辙的手臂,手心里带着些许潮湿,手指蜷缩着,抓得很紧,在手臂蜜色的皮肤上掐出了些许红印。
他没有回答封允辙的问题,平复自己的心情,松开手淡淡说道:“我们回去吧。”
放弃了绕路的计划,只能原路返回。
方泞边走边想着,罗玉的脸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带着几分傲慢和轻佻。回想起走廊初次见面时拐杖男人的态度,他俩确实就不像是兄弟。
拐杖男,从长相和罗玉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而且态度特别卑微。
他恍然大悟,违和感就来自拐杖男的态度。
比起兄弟,这两人更像是关系不对等的恋人?上下级?
又或者是更加复杂的关系?
方泞想起了高中时期,周毓曾经追求过篮球队队长,那男生高大英俊,又篮球队队长,大前锋。
整整一年的时间,周毓每天围在后面送水递毛巾,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方泞当时就挺看不惯的,因为这男生不回应周毓,而是把人吊着,享受着追求者带来的便利。
方泞眯了眯眼,对的,就是这种表情。
卑微,眼中还带着几分期许。
就如同一个舔狗。
封允辙跟在方泞后面走了一路,不明白方泞为何反应这么大,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快到后花园的大门,封允辙再也忍不住,快步跟上去想捉住方泞的手,快触到的一瞬间那只手如同蝴蝶一般飞开。
只捕捉到了空气。
封允辙停住脚步痴痴看着方泞的背影,清冷中带着沉重。方泞走了几步,推开玻璃门才发现封允辙没有跟上来。
“怎么了?”方泞回头看向封允辙,树叶的剪影落在封允辙高大的身躯上,只留下一些些落寞。
门后的冷气和外面的炎热交织在一起,方泞眼中虚浮,冷热交替的感觉让人头晕。他不觉紧紧咬着嘴唇,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没什么。”封允辙跟上来,迎面走过来两个聊天的护士,他连忙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好。
“我们回去吗?”封允辙一边问道,一边伸手用力将玻璃门推得更开,让方泞先进去。
“我想去病房再看看外公。”方泞柔笑道。
毕竟刚刚探视的时候,外公还在睡午觉,现在差不多过去了一个小时,方泞想着人或许醒来了。
“来。”
方泞牵住他的手,往旁边的安全楼梯走去。封允辙微微低下头,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害羞。
走过楼梯,方泞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午后的楼梯间安静,没有空调也谈不上凉爽,二十多度的温感刚刚好。
微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来一些蝉鸣。
“泞哥。”封允辙站在楼梯下,拉住方泞的手。
封允辙抬起头:“泞哥,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什么都可以解决。”
方泞顿了顿,意识到单纯的十八岁也是敏感的年龄。
“我想想……”方泞叹了口气,一股沉重感袭来,将额头轻轻抵在封允辙的肩上。
或许可以和小辙商量,他闭上眼,想着如何组织语言。
嗡嗡声打破了楼梯间的沉静。
封允辙裤口袋中的手机,不和适宜的震动起来。封允辙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
方泞睁开眼便看到封允辙手机屏幕上跃动的‘哥哥’二字,拍拍封允辙的肩膀。
“我先上去了,你接电话吧。”
路过护士站。
里面只剩一个护士在登记三测单。旁边放着病历夹车,她熟练地一本本抽出来,把小本子上记录的数据往上登记。
顶上放着拐杖男的那病历夹,护士好像有意额外放在一边。
方泞认识那个护士,在这里工作了三年,平时大家关系还不错。
“刘护士,在忙啊。”方泞停在护士站台面前,笑盈盈地打招呼。
“小方医生。”这里的护士很会说话,方泞不过是个实习医生,也会亲热地称呼‘医生’。
刘护士年纪不大,二十六岁,结婚之后想工作清闲一点,便从隔壁的综合医院调到了疗养院。生了娃修完产假之后,去年考上了护师,今年没有竞争上主班的位置。
方泞瞥了一眼顶上那本病历夹,装作很关心的样子伸手拿了起来。
刘护士没有太在意,毕竟方泞也曾是实习医生,又是董事长的儿子。看患者病历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方泞随意翻动了一下,上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比较常见的腓骨骨折,而且也不是很严重。
只是骨裂的程度,一不是压缩性骨折,二不是开放性骨折。
夹着的报告单看不到X光片,从位置判断倒像是被什么钝器打伤。
“这个XX床,”刘护士抱怨道,“总是不守规定,查房的时候总是往外跑。打吊针打了一半就没看见影了,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回头还是一样。”
“要不和家属沟通一下吧。”方泞说着把病历夹放回原处。
“家属?你说那个叫罗玉的弟弟?三天两头的不见人。”
刘护士突然声音小了许多,又看了一眼四周,神秘说道:“那根本不是弟弟,是那种关系。我有天晚上查房看到他们在房间里抱在一起亲热。”
“哦?”方泞故意装作惊讶,“现在社会开放,又不排斥同性感情,他们为什么要对外说是兄弟?”
“谁知道呢。”刘护士不齿道,“说不定家里还有个,所以跑这里住院偷情。”
方泞对偷情并没有多大兴趣,罗玉要跟谁亲热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他关心的是罗玉的人际关系。
他又想起了酒吧洗手间的艳事。
趁机转移话题问道:“你认识综合那边急诊科新来的医生吗?”
刘护士:“你说那个帅哥医生啊,我知道的,姓黎。”
方泞:“是黎医生。好像上个月才来的吧。”
刘护士笑道:“那么大的消息当然知道,岛城综合医院的调动可是只出不进,来了这么个医生肯定轰动。”
“听说家世很好,看穿着就一身名牌。现在小护士每天都在群里天天讨论。那可是岛城全体护士努力的目标,谁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又恹恹道:“可惜我是没机会了。”
远处回来了两个护士,方泞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口那边,封允辙还没有回来。
刘护士还在抱怨家里老公不管孩子,婆婆带得不好,工资不够请专业保姆。
方泞只随便应了两句,便没有再停留,径直往外公病房走去。
这边封允辙还在打着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封喜媛甜甜的声音。
“哥哥怎么不一起回去?”封喜媛软软地说道,“小辙哥哥不陪喜媛玩了吗?”
封允辙还没解释。
只听到封启明说道:“小辙哥哥还有事,晚几天会回来的,喜媛乖乖的。”
只听到一阵‘哒哒哒’的声音,封喜媛似乎跑开了。
又传来了封母的声音:“小辙啊,听启明说你谈了恋爱。今天不是让带过来吗?”
封允辙支支吾吾:“那个,才认识几天,还有点害羞。”
封母在那边‘噗呲’笑了一声:“丑媳妇也要见公婆。”
封允辙心里一咯噔:“不丑,一点也不丑。”
方泞是迄今为止他见过最美的东方人,和丑字完全沾不上边。
封启明拿回电话:“别听母亲乱说,是这样的。”
封启明清清嗓子柔声说道:“今天母亲和喜媛没看到你过来有些担心,所以让我打电话给你。一会他们就去机场了。”
封允辙有些内疚:“对不起。”
封启明:“没事的,你又不是不回云城了。对了,还有个事想跟你说,我还会在岛城待几天,有个专门做古玩生意的朋友正好在这边度假,你有空过来见个面。”
封允辙欣然答应,心里暖暖的,还是自家大哥好。
封启明又嘱咐了几句要注意安全。
这才挂断了电话。
穿过走廊,方泞推开病房门。
外公已经醒来,坐在病床上看电视,手里还拿着半个苹果。
见到方泞,老人脸上堆起笑容,手上的苹果也滚到一边。
“萱萱你来了。”
方泞三两步到床前坐下,握住外公的手。
方泞笑道:“我来看您了。”
小莲姨妈低着头走过来,不动声色捡起掉到地上的苹果。方泞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料理台那边,果皮还在案板上,其他的水果也切了部分,在白色餐盘里摆成了好看的形状。
阳台门那边地上还放着一盆刚刚洗完的贴身衣服。
唯独没有见到老王的影子。
方泞随口问了一句:“王叔呢?”
小莲姨妈默不作声,又躲回角落里。
外公插嘴道:“老王跑了!肯定是拿了我的钱跑了!”
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嚷嚷着便要下床。
方泞连忙拉住外公,安慰道:“没有的,老王出去倒垃圾了。”
外公生气道:“我不信,他上次还翻我的旧棉袄,拿走了里面的两百块钱。”
方泞想起好像是入春的时候,老王说是收拾衣物,翻到一件很旧棉袄准备扔掉,内胆里面缝了个口袋,装了两百块钱。
当时正好是什么节气,方泞就把这钱直接给了老王。
想不到外公到现在还记得这事。
方泞连忙解释道:“那是我给老王的,您记错了。”
门响动了,方泞转头看了一眼,见是封允辙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