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有抑郁症？”方泞心里一惊,脸上还保持医生的职业微笑，很自然地将药片还给小莲姨妈。
小莲姨妈表情僵硬，连连点头：“医生是这么说的,但是说我不严重的,吃一段时间药看看。”
方泞面色凝重起来。
小莲隐瞒了病情，原本就是一个阿尔茨海默症患者需要照顾,有抑郁症的如何胜任，恐怕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看着小莲姨妈手足无措的样子，方泞捏紧了手中的手机,给小莲发了一条消息，并没有及时回应。
方泞走到阳台上随手翻起了小莲的电话。
同情归同情,趁着今天人才来上岗，赶快辞退换一个才是正事。
他是请人照顾老人而不是来做慈善的。
电话响了好几声,小莲才接电话。
那边声音有些飘,接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方泞猜想是昨天下了夜班或者是今天晚上上夜班，所以在睡觉。
“小莲,是我。”方泞心平气和说道,“关于你姨妈的事情，我要和你谈谈，我觉得不太合适做这份工作。”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似乎猜到了什么。
小莲支支吾吾：“你都知道了……对不起……”
方泞避重就轻：“你再帮我物色一个吧。”
小莲声音有些急：“不能给个机会吗，我姨妈真的很会照顾人,在老家照顾了两年我那得癌症的姨夫,前些日子姨夫走了,所以到城里来了……她真的很能干。”
方泞看着阳台上晾晒得整整齐齐的衣物,缓缓说道：“我知道。”
方泞的声音轻松悦耳,听不出什么情绪。
小莲企图打动方泞，又说道:“我姨妈是个老实人，很内向，吃苦耐劳的农村妇女。照顾完公婆，带大了三个孩子，又送走了老公。这病刚刚才确诊吃药，真的不是很严重。”
方泞漫不经心地听着小莲的话，眼睛却一直在看房间里面病床那边。
外公满脸笑容开心地吃着饭，封允辙时不时看向他这边，眼神中夹杂着些担心，小莲姨妈又躲到了角落里，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唠念着什么。
多说无益。
方泞礼貌地听小莲解释完，又想起了老王，提起过男女不方便。
人情世故拉不下脸来，不如互相找个台阶下。
于是委婉说道：“我这里的老陪护，就是王叔，你看到过的，说两个男人中间夹个女的不太方便。”
那边沉默不语，小莲很聪明，马上明白只是推脱的说词。
方泞趁热打铁，又说道：“今天的工资我会算上，你今天是上夜班吗？”
电话那边低声应了一句。
方泞继续说道：“你姨妈她精神状态不佳，不如你上班之前过来接一下她吧。”
小莲彻底没了声音，方泞直接挂断了电话。又在各个群里发布招人消息，指定性别男。
果然只要出得起价钱就不愁没人工作。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得到了好几个应聘的回应，都表示明天可以过来。
病床那边，封允辙照顾人的业务能力很强，和老人谈笑风生之间，外公已用完餐。
饭盒里干干净净，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外公吃得非常开心。
跟个孩子一样，床上到处撒着的细碎食物残渣。封允辙拿着湿巾在帮老人擦拭嘴角。
在饮水机角落里，小莲姨妈一脸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方泞并没有叫她，因为老王也不在，清洁这种事情只能靠自己了。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茶几旁边的垃圾桶上，拎起窗台上的旧抹布，去洗手间的池子里简单搓了几下。
用餐时没有提醒封允辙先垫好中单，只能简单清洁一下，再等老王回来将被褥全部更换。
“我……我来吧。”小莲姨妈忽然动起来，冲到方泞面前，夺过那块抹布，让方泞猝不及防。
方泞没有拒绝，只见小莲姨妈从病床。
比起老王那种磨磨蹭蹭的动作，小莲姨妈做事非常干净利落，效率极高，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封允辙给老人擦完嘴，便退到一边，把外公安置在轮椅上。
“小辙陪我去转转。”外公脸上喜气洋洋，似乎很满意封允辙，不过一两个小时功夫，关系好到让方泞这个亲外孙都妒忌的地步。
方泞默默点头，示意封允辙带着外公去走廊转转。
封允辙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方泞只是笑笑，抬抬手指，让他们先去。他瞥了一眼小莲姨妈，还在考虑如何跟患者友好地沟通。
见封允辙推着轮椅出了门，方泞叫住还在卖力擦医疗床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疾病，她一脸紧张，手微微抖着用力擦拭着病床护栏。
一时间金属护栏被擦得锃亮，小莲姨妈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
“阿姨。”方泞礼貌说道，“可以了。”
小莲姨妈这才停了手，一脸愕然。又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将阳台上的衣物还没干透收进来，又挂在阳台洗手台上面。
“阿姨，晚点小莲回来接你，工资是直接转你还是让小莲转你？”
“……”小莲姨妈低垂着头，好一会才微微点头，说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让方泞心里总觉得，小莲姨妈这个可怜又顺从的态度，有些微妙的令人不舒服，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病房的气氛非常尴尬
门‘吱呀’一声忽然打开。
以为是封允辙回来了，方泞顺着声音看了一眼。
看到老王满头大汗淋漓地走进来。看到方泞，老王掩不住脸上的惊讶。
仿佛在说，‘你怎么还在’。
方泞不动声色倒了一杯矿泉水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小口抿着，一切都看在眼里。
“真不好意思，”老王顿了几秒钟反应过来，脸上堆起来歉意，“家里突然有事，媳妇打电话过来叫我过去。”
方泞微微一笑，故作关心问道:“什么事要不要紧？”
老王:“没什么特别的，马上处理好就回来了。”
巧妙避开了回答问题。
方泞转动着手中的塑料杯:“下次有什么情况事先说一下，我好提前安排。”
暗示老王不打招呼就离开，心里都明白的很，方泞前脚刚走，老王后脚就跑了。
老王讪笑:“下次一定注意，我这不是看到小莲姨妈在吗？以为一会就会回来，不会耽误事。”
方泞没有再做声。
门又被打开。
动作粗鲁，带着木棍敲打金属的声音。
人还没进门，石膏腿先露出来。
方泞蹙起眉。
就连医护人员进门都会先敲门，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个如此无礼。
“王叔。”拐杖男声音不大，看到沙发上的方泞猛然一惊，瞬间闭了嘴。
方泞注视着这个男人，衣服没换，还沾着叶片和泥巴，平庸的脸上多了几道抓痕。
面上看着平静，眼底里流露出阴鹜神色。
“原来是小罗啊。”老王连忙出来打了个圆场，跟看到老熟人一般打着招呼。
“我是来拜托王叔帮我带饭的。”拐杖男有些尴尬，目光在不停得飘。
“我知道了，门口的XX盒饭店，不要辣椒对吧。”老王轻松回答，说完使了个眼神把男人送了出去。
方泞叹了口气，想必是罗玉走了，男人过来找老王带饭菜。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不直接点个外卖，就算不能送进来，也是可以放在护士站前台。
现在的外卖行业非常发达，随便一点手机上四五个外卖app。
就算不用app，门口饭店也是有电话的，不忙的时候会送。
方泞记得实习期还有外面的饭店进来综合医院的科室发小卡片。
送走拐杖男，老王感受到了方泞的小情绪。
于是尴尬解释道:“我就看他挺可怜的，他那弟弟经常没见影，也不照顾他。”
“王叔，要不你现在下去买饭？”方泞掩住心中不悦，淡淡打断老王的话，他对隔壁病友的不方便情况没多少兴趣，要买饭趁着他还没走，他不想老王用买饭的理由把外公一个人留在病房里。
老王讪笑:“没事，点个外卖就行了，我最近都是直接叫上来。”
又转头问小莲姨妈:“大妹子，你想吃什么？”
小莲姨妈搬了一个简易凳坐在饮水机边，连头也没抬一下。
老王见人不说话，又热情道:“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一起点饭，
“我联系了小莲，一会会接走她。”方泞说道，“综合医院那边有几个男陪护明天会过来，你帮忙面试一下。”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老王有些惊讶。
关于抑郁症的事，方泞并不想说，也算是一个医生对患者病情的保护。
“没什么，”方泞转移话题，“外公他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尽量不要留外公一个人在病房里。”
外面封允辙已经带着外公回来了，转了一圈，老人亢奋过了便有些疲乏。
封允辙还在柔声说着故事逗老人开心。
进了门，老王连忙走过去接过轮椅，将外公推到窗前看风景。
封允辙终于得了空，坐到方泞身边，装作不经意贴过去。
方泞笑笑，封允辙此刻就像一只大狗狗一样，求抱抱求奖励。
他伸手摸了摸封允辙的头。
趁着老王给外公擦脸的功夫，快速地贴了一下封允辙的嘴角。
还没来得及回味偷吻的小甜蜜，方泞再抬头对上了小莲姨妈空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