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写的激情澎湃,壮志豪情满怀。
砰!
一声脆响,他将笔重重搁在了砚台的边缘,朗声说道:“此乃陛下所赐!”
虽然士孙瑞和梁衍说话的声音极低,可皇甫嵩又怎么可能完全听不见?
士孙瑞听到皇甫嵩这句话,瞬间面色大变。
陛下竟然要太尉去死?!
这不太可能啊。
“太尉,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陛下,应该不会给您赏赐这些……才对。”士孙瑞内心焦躁不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为何不能赏赐这些?”皇甫嵩大笑着说道,“尔等莫要眼红,我这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士孙瑞、梁衍:……
“明公,我们一点也不眼红。”梁衍哭丧着脸说道。
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他还不想死。
士孙瑞重重点了点头,“末将也不眼红……”
他也不想死。
“陛下说的没有错,是我一直顾虑太多,失去了为将的本心。”皇甫嵩一脸神往的感叹道,“当今陛下虽然年少,可看事分明,有一双洞察世事的慧眼。”
“更为了不起的是,这些激昂辽阔的诗句陛下竟张口就来,陛下虽是少年之姿,可已有古之圣贤之象!”
士孙瑞忽然有点儿猛然了,他低问梁衍,“我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现在也有点儿这种感觉!”梁衍说道,“猜来猜去的搞得我很不踏实,直接问吧。”
士孙瑞颔首。
于是,梁衍上前问道:“陛下并未责难明公?”
“此乃勉励,如何能算得上是责难!”皇甫嵩板着脸喝道,“老夫一生戎马,岂能郁郁荒废于此。错了当认,但不会磨灭老夫这颗报国之心。”
他看了一眼二人说道:“你们两个,别在我面前杵着了。亲自去盯着各营兵马,让他们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虽然后路军还没有将那些叛将送来,但韩遂极有可能会选择突围。”
“时日已久,陛下估计韩遂现在也该察觉到不对了,若他得知援军出了问题,必然不会再负隅顽抗坚守一座孤城,而是会选择突围,也许就在最近。”
士孙瑞内心猛地一个激灵。
他最近将太多的心思用在了皇甫嵩这个主将的身上,也疏忽了战局。
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如今却被皇帝一句话点了出来,这是他的失职。
“末将这便前去。”士孙瑞肃然应道。
虽然这只是一个乌龙,但能看到太尉重新振作,便是一件幸事。
他刚出营,迎面便和一名将士撞了个满怀。
“士孙将军,金城来人了。”跑的气喘吁吁的斥候,忙躬身对士孙瑞说道。
“知道了。”刚刚出营的士孙瑞,转身又立马进了营帐。
皇甫嵩已经将他刚刚写好的四句诗挂在了墙上。
也许是心情使然,那些字铁钩银划,笔锋力道十足。
诗是写战阵杀伐的诗,字也像是斧钺刀剑。
“太尉,金城来人了,看来我们不需要等到韩遂主动出城,可以将他逼出来了。”士孙瑞说道。
皇甫嵩蓦然之间又想起了儿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绪,端正就坐。
“将他们带来!”皇甫嵩说道。
“喏!”
不多时,才刚刚抵达长安军大营的马腾,在士孙瑞的带领下走进了皇甫嵩的大帐。
“叛军之将马腾,拜见皇甫太尉!”马腾上前行礼。
皇甫嵩的腚的,荀攸这个狗东西,你亲自护送前来怎不跟我说一声,走走走,赶紧跟我走!”
“这狗东西,差点害我!”
马腾:???
他被皇甫嵩这激动的模样吓了一跳,还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发生了什么?
“还有你,你都已经见到了马将军,为何还带到我的帐中?”疾步往外走的皇甫嵩,在路过士孙瑞的时候,又愤怒骂道。
士孙瑞有点儿冤枉。
这不是你让我带来的嘛?
一行人急匆匆的离了皇甫嵩的大帐,转身去了刘辩所在的中军大帐。
看都高挑在大帐之外的大纛和龙旗,马腾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原来,皇帝竟然也在长安军的大营之中。
难怪太尉看到他忽然间像是看见了猫的老鼠一般。
差点又犯了错的皇甫嵩,亲自进帐,向刘辩禀明了来意。
当时,刘辩正在休息,长时间的赶路,让他稍微有些疲惫。
“宣!”刘辩从仅铺了一张貂皮褥的榻上起身,“劳烦太尉给我们煮点茶。”
别的皇帝出行,宫娥、宦官成群。
可刘辩嫌麻烦,身边连一名宫娥都没有,宦官也不过赵野等三五人。
“唯!”皇甫嵩笑着应道。
他不觉做这事有什么屈辱的,反而感觉有些喜悦。
“罪臣马腾叩见皇帝陛下。”
马腾进帐,稍显拘束的行了一礼。
“马将军何罪之有,你可是我大汉的功臣。”刘辩打量着马腾,微笑说道。
培养出了五虎上将马超,以及蜀汉后期名将马岱的马腾,看起来长相颇为平庸。
如果只看他的相貌,说他是老实人,应该没人会反对。
“罪臣不敢居功,臣反叛朝廷在先,为国御守在后,实乃罪臣!”马腾微微摇头说道。
当刘辩在审视他的时候,马腾也在打量这位不及弱冠,却姿态稳健,眉宇间带着深邃的少年皇帝,同时心中也想起了那些传闻。
这个大实话,说的帐中诸臣皆面色古怪。
在君前,很少有臣子会直接了当的告诉皇帝,我曾经反叛了朝廷。
可这史无前例的事情,马腾干了。
谁也看不明白,这到底应该说是马腾聪明好,还是说他老实好。
“迷途知返,方能显可贵。”刘辩说道。
马腾这个话说的,让他也有点儿为难。
“在之前的几年,朝廷确实有不少的毛病,朕一直觉得将天下的乱子,完全归咎于别人,那朝廷和朝堂上衮衮诸公都是愚昧、自大的。出了乱子,先找自己的问题,再去看别人的问题,这才是最正确的方法。”刘辩说道。
“但不管怎么说,朕看到了马将军为国尽忠的诚心,如此便足够了。”
马腾低着头,内心终于渐渐的踏实了下来。
他是叛将,这是不管他怎么说,都无法抹去的事实。
这也是他此次前来,最为担心的事情,所以他做任何事情都谨小慎微。
自古以来,很少有皇帝会真的原谅一个叛将,并且在往后重用他。
但听皇帝的口气,似乎有揭过从前的意思,这是一个巨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