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的一番惆怅感慨,一下子就引动了刘备的共鸣。
他举着羽觞哽咽说道:“兄长,此事说来,备心中实在憋屈。”
“夏侯渊缘何会在下邳?这就是在防着愚弟啊!”
“愚弟不过就是一个无权无实的刺史,陛下防我却更甚于防备袁绍、袁术。”
刘表伸手拍了拍刘备的肩膀,拍着拍着,二人不禁抱头痛哭。
蔡夫人恰好在这时进门,看见这一幕,瞬间就懵了。
她目光呆滞的看了片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蹑着脚步又悄悄退了出来。
“若有人敢靠近此门,乱棍打死!”
出门之后,蔡夫人满脸寒气的立在院中,对下人吩咐道。
“喏!”
房间里,抱头痛哭的刘备和刘表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蔡夫人进来过。
二人嚎啕了半晌,这才各自收泪,举杯碰了一下,刘表自嘲说道:“做什么官还不如饮酒,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当今陛下有些寡恩。”
刘备默默颔首,“天子行的王霸之道,寡恩无错。只是陛下……哎,不说也罢。”
“确实不必再提了,再说下去,若隔墙伸出一只耳朵,反而给你我惹麻烦。”刘表也说道,“还是聊聊天下人物,来的更为痛快一些。”
刘表历来喜欢大宴宾客,品评时下人物,这一次遇见刘备,简直是相逢恨晚。
那些话,三天三夜都好像说不完。
“兄长眼中所见皆是豪杰国士,愚弟见过的只有无数的小人物。说起来,有一个人令备印象深刻。那是一个猎户,名唤刘安,我兵遁下邳之时,曾在他家中留宿,那人以狼肉款待了我。我当时只觉那肉极美,也并未多想。直到次日,我在他家的庖厨里看到了猎户已经死去的妻子。这个人,我会记一辈子。”借着酒意,刘备不胜唏嘘的说道。
刘表却忽然间愣住了……
愣了好半晌,他才有些尴尬的说道:“未曾想,世间竟还有……如此义士。”
“这个叫刘安的猎户都知晓贤弟的仁义,愿意以如此狂悖狠毒的行为来表达对贤弟的敬意,可当今陛下却视贤弟如仇寇,实在令人惋惜。”
刘备脸上带着无比分明醉意,轻笑一声,摇摆着手说道:“兄长啊,备可没有将此人与陛下相提并论的意思,我说此人的意思,只是为兄长感到……惋惜,是真惋惜。”
刘表眉宇之间顿时多了一些警惕,“贤弟酒喝得有些多了,这怎么能跟我有关系呢?”
“刘安为了款待我,宁愿舍弃自己的妻子。兄长为了大汉,为了陛下,又何尝不是如此?”刘备摇晃着脑袋,感叹道。
刘表:……
“贤弟,你喝多了。”刘表起身将刘备扶了起来,“早些歇息。”
虽然刘备的话还是很中听的,可刘表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实话就该被勾出来了。
“兄长,我好得很,没事,没事,我们继续畅饮。”往外走的时候,刘备还摇摇晃晃的甩着胳膊,做着敬酒的样子。
“改日。”刘表好言说道,“改日,我与贤弟再行畅饮。”
刘表一边劝着,一边亲自将刘备送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之后。
软绵绵躺在榻上的刘备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根本看不出丝毫醉酒的样子。
……
刘表刚回去,就见蔡夫人抱着双臂堵在门口。
“夫人这是做什么?”
刘表见蔡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稍微疏远了一些距离,没有直接进门。
家里夫人风情万种,这是好事。
可脾气不好的风情万种有时候也遭罪。
“夫君与那织席贩履的刘玄德,感情还真是笃厚。”蔡夫人阴阳怪气的说道,“都抱到一起哭了,你们是因为何事哭成了那般模样?”
刘表挥手斥退左右的下人,疾步走到蔡夫人身边,低声说道:“我还以为是何事,夫人真的是多虑了,逢场作戏罢了,我们有求于刘玄德,自然应当与他感情笃厚。眼下这天下大势,已经由不得我们了,必须做两手准备。”
蔡夫人不悦的看着刘表,斥责道:“有什么由不得你的?你是宗室重臣,又是荆州刺史。不管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也轮不到求着那织席贩履的刘玄德,我就想不明白了。”
刘表叹息一声,“夫人一向聪慧,怎会看不出来这点小事?我如今已经致仕,可算不得是荆州刺史了。而刘备是朝廷敕封的徐州刺史,有他在荆州,我就能多观望一些时日。”
“而今的天下不做万全准备,陶谦之流便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蔡夫人哼了一声,“其他的事我可以不管,但琮儿的事,你必须给我放在心上。”
“知道,知道。”刘辩连连应道。
安抚好蔡夫人,刘表立马派人去请蒯氏兄弟。
朝廷征冀州,他们荆州也应当做点事才对。
……
刘备在次日也给糜竺送去了回信。
徐州上下当群策群力,为朝廷征冀州筹措粮秣金银,以助战事。
并且他还叮嘱糜竺,此事绝对不能绕开下邳太守孔融,当与他多多商议。
……
朝廷兵马这一动,惊得四方鸟兽扑腾腾的乱飞。
大家各有主张,也各有猜想。
可似乎并没有人弄清楚,刘辩治理天下最基本的要求是——无令不得擅动!
刘辩虽然人在雒阳,但天下的这些动静,还是很快就送到了他的面前。
“冀州之战决定着天下的格局,看样子有些人的风向开始变了。”刘辩笑着如此跟贾诩打趣道,朱儁出发已经好几日了,这几天少府和尚书台也在准备他三征关东的一应事宜。
贾诩说道:“冀州若定,北方将一统。天下大概也无人再敢藐视朝廷,自领地方了。有些人开始另做打算,也在情理之中。”
说完之后,他问道:“陛下说的是刘表和袁术吗?”
“我看你好像有些瞧不起刘备,他为何就不能算?”刘辩笑道。
贾诩轻笑道:“刘备曾显露过一些野心,但他现在只能收起那些无用之心,安心当一个臣子。待朝廷平定冀州,天下大势也会因此而定势。刘表、刘焉、士燮之流,难成大器,也阻挡不了朝廷兵锋。”
“辽东公孙度与幽州公孙瓒倒是有几分本事,可也难挡天下大势。天下复归于一统,实属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