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的夜噤若寒蝉。
唐氏站在卧房之中，苏明升坐在红木椅里，晕黄的烛火无声燃烧，把二人的脸映的犹如冬日的天，阴沉沉的。
“事情便是这般。”
唐氏头微微低着，双手交叠于身前，手帕垂下，她把今日红绯院发生的事都与苏明升说了。
二人多年夫妻，对方是什么性子，大家都知晓。
所以，唐氏不会对苏明升隐瞒。
苏明升听完，他阴沉的脸冷到极点。
在东院那边，得知自己后院出了事，还不小，他便立刻过了来。
让人把唐氏唤回来，他要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然，现下唐氏还在红绯院。
而当知晓事情的前后因果后，他是怒从心中起，火苗腾腾的往上蹭。
“眼见着三日后便是大日子，平日里你们如何折腾也就罢了，现如今，这般重要之事，你们也要闹，怎的，就这般不愿阮媚进门？”
苏明升看着唐氏，眼中的怒色，直入唐氏双眼。
唐氏一瞬抬头，她眼睛眯起，揪紧手帕，脸上浮起笑，又冷又嘲，“老爷，我要闹，那狐媚子进得了门？”
听见这话，苏明升腾的站起来，“你意思是，你这还不算闹？”
“呵。”
“老爷抬举我了。”
“这西院，已然有十八房小妾，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于我有什么不同？”
唐氏说着，也不顾及苏明升怒火中烧的脸，坐到椅子里，拿过桌上的茶盏喝茶，一身的散漫讥讽。
苏明升脸色遽变，指着唐氏，厉声，“唐凤茹，你莫以为我不敢休了你！”
唐氏脸上的笑不见了。
她拿着茶杯，冷睨苏明升，“好啊，你休，只要你苏家敢。”
“你！”
苏明升扬起手，便要朝唐氏扇来。
唐氏冷冷看着他，毫不畏惧。
气的苏明升点头，“好，你好的很！”
一拂袖，苏明升带着一身怒火离开了。
唐氏坐在那，听着外面的声音远去，手里的茶杯一松，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一直在房门外大气都不敢出的丫鬟婆子听见这一声，赶忙进去。
“夫人！”
唐氏坐在凳子上，摇摇欲坠。
丫鬟婆子立刻扶住她。
婆子瞧她这苍白的脸，好似整个人受了极大的伤，对丫鬟说：“快去请郎中来！”
“是！”
丫鬟转身便要去，唐氏出声，“回来。”
声音沙哑无力，好似下一刻便会倒下。
丫鬟止住脚步，低头，不再动。
婆子看着唐氏这般模样，心疼不已，“夫人，让郎中瞧瞧吧。”
她知晓夫人为何这般，十八房小妾，哪个正室受得住？
她们夫人自小便是个矜贵的主，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可自嫁入苏家后，老爷一个又一个的纳，这西院里的女子就从未断过。
闹吗？
她们夫人闹过的，可闹又如何？
老爷根本就不会听，夫人赶走一个，老爷就再纳一个，这天下女子那般多，夫人能全部赶走？
时日久了，随着小姐出生，夫人也就看淡了。
十八房小妾，未有一个有子嗣，她永远都是正室，而她也不会让人比她先生出子嗣。
这般日子也就过了下去。
可如今，老爷又要纳一个妾，且这个妾还是以正妻之礼娶进门，甚至，还怀着子嗣。
这让夫人如何忍？
“都下去……”
唐氏脸上浮起笑，苦涩极了。
在此时，她才露出这般模样来。
婆子知晓她心里不好受，对丫鬟挥手，丫鬟们全部退下，只留下婆子在这。
婆子低声，“夫人，妾终归是妾，您莫要为了那还未进门的狐媚子伤心，不值当。”
“因为她？”
唐氏勾唇，满是讥诮。
这一刻，她脸上的无力不见了，那眼里的伤痛也全然变成了心狠。
“她进门容易，想生子嗣，别想！”
听见这话，婆子立时瞧四周，见这卧房里只有她和唐氏二人，弯身凑近唐氏，“夫人慎言。”
唐氏身子坐直，手搭在桌角，拿着手帕理着，一身的漫不经心，“一个青楼女子，妄想和我正房平起平坐，那也得看她有没有本事。”
婆子低声，“那狐媚子怀着子嗣，苏家极其看中，您万不能轻易出手。”
“呵。”
“时日长着呢。”
“这时日一长，谁知晓会发生什么？”
唐氏抬头，看着那在廊柱下燃烧的烛火，眼中是沉沉阴狠。
而这阴狠里，含着一丝心伤。
苏明升，你对我不仁，便莫要怪我不义！
眼中杀戾一闪而过，唐氏看向婆子，“绯儿那，好生看着。”
婆子知晓，唐氏已然恢复，低头，“老奴明白。”
＊
漫长的一夜过去，苏家平顺的似什么都未有发生，对于百姓而言，那更是。
天蒙蒙亮，百姓便早起了，尤其是做小买卖的，店家，那更是忙碌起来。
不到卯时，容城便热闹了。
客栈里，明影命人送热水进来，龙珏洗漱。
他们王爷一向起的早，无一日懒惰。
龙珏穿好衣衫，从屏风里走出，那挺拔的身形，一身骨子里透出的贵族门庭的气质，让卧房里普通的摆设都染了一层不凡。
他来到桌前，拿起筷箸，用早膳。
在热水送进来未有多久，早膳也跟着送了进来。
明影站在龙珏身后不远的地方，听着外面的动静。
昨夜李姑娘被掳走了，他知晓，是苏家的人做的。
而随着李姑娘被掳走，他们的人也跟了上去。
但是，到现下他们的人也未回来。
这般一夜过去，不知李姑娘如何。
不过，李姑娘那般聪敏，想必不会有事。
想到这，明影放宽心，凛神注意着周遭的声息。
房内一片寂静。
龙珏用着早膳，一点声音都未有发出，他拿着筷箸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用李四九的话说，那就是弹钢琴，签上亿大单的手。
他面上是如常的淡漠，一双凤眸仍旧看不透。
似乎，李四九在苏家如何，与他无关。
夏日天亮的早，一旦露出鱼肚白，光变肆意起来。
未有多久，外面已然亮了，无需再用烛火。
明影把烛火摁灭，恰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卧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