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
一偏僻的院落。
远远的,几人轻步走来。
其中,那走在最前面的女子,她穿着一身浅紫衣裙,环佩叮当,头上梳着惊鹄髻,手腕搭着一条腕纱,莲步轻移。
她身后跟着两个婢女般模样的人,身子微躬,手中端着两个托盘。
托盘里放着膳食,药,还有点心。
她熟门熟路的走进院落,当看见里面卧房漫出的光晕,她脸上浮起笑,脚步不觉都快了些。
“咳咳!”
突然,咳嗽声漫出,她面色微变,当即提起裙摆,快步上台阶,一把推开房门。
“瑾哥哥!”
床上,奚闻瑾趴在床沿,咳的脸都红了。
白离若立刻过去,扶住他,却触及他滚烫的手。
她赶忙摸他额头,那额头更是烫手。
她立刻对婢女说:“快!快叫大夫来!”
“是。”
一婢女放下手中托盘,便快步离开。
白离若对另一婢女说:“快来帮忙。”
“是。”
那婢女亦是把手中东西放下,快步过来,和白离若一起把奚闻瑾扶到床头靠好。
奚闻瑾不想白离若离他这般近,亦不想被她触碰,但此时自己的身子让他连说话都艰难。
“咳咳!”
奚闻瑾握拳抵唇,想要止住咳嗽,但那喉间瘙痒,让他咳嗽不断。
到此时,他不仅脸咳的通红,就连那眉眼都红了。
白离若见他这模样,心中忧心不已,对婢女说:“把药拿来。”
“是。”
婢女把药端来,白离若接过,拿起勺子搅动,舀起一勺放到唇边吹。
奚闻瑾看见她的动作,努力止住那股瘙痒,哑声:“我自己来。”
他说罢,便从白离若手中拿过药碗,一口喝尽。
好在这药从前院端到此,已然凉了不少,奚闻瑾喝下去倒也未烫喉。
但白离若却被奚闻瑾这动作吓到了,直到他把药喝完她才反应过来。
赶忙把药碗递给婢女,白离若握住奚闻瑾的手,便要询问他是否有被烫到。
可她的手刚握住奚闻瑾,奚闻瑾便把手抽回:“我无事,不必担忧。”
生分的态度,生分的言语,奚闻瑾就差直接说我们不合适了。
白离若看奚闻瑾这淡漠的脸,她神色微动,手收回,对婢女说:“你先下去吧。”
婢女屈膝,低头躬身离开。
房门合上。
奚闻瑾听着这门合上的声音,眉头微蹙:“离若,你不必如此。”
两人自小认识,也都熟悉对方,他们的亲事在很小之时便定下。
他们都知晓日后长大,对方会是他们最亲之人。
但对于奚闻瑾来说,白离若是如妹妹一般的人。
他对白离若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可白离若不一样。
她自小便喜欢奚闻瑾,长大更是。
对这门亲事,她是极愿意,也是极满意的。
白离若手中握着手帕,听见奚闻瑾这话,她指节收紧。
“离若知晓瑾哥哥心中未有离若,离若对此也从不奢求,但在瑾哥哥心中,对离若未有男女之情,难道就没有兄妹之情?”
“离若与瑾哥哥自小相识相知,瑾哥哥到如今,对离若竟那般冷漠了吗?”
听见她冷静理智,未有责备,只是平静述说的话语,奚闻瑾神色缓和下来。
他看白离若,这静静看着他的一张脸蛋,轻声叹息:“离若,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如妹妹一般的亲人。”
白离若听见这回答,更是握紧手帕,但她面色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凝着眼前止住咳嗽,红晕褪去,逐渐苍白的脸:“那瑾哥哥为何这般排斥离若?”
“离若只是担心瑾哥哥而已,想要瑾哥哥早日恢复。”
“在离若心中,如今只有这般想法了。”
“我……”
奚闻瑾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说如何好。
如若未遇到小九,未明了自己的心意,他可能就真的娶了离若。
但如今,他心中已有了其她女子,再娶离若,对她不公。
见奚闻瑾沉默,白离若指节一点点松开:“虽然瑾哥哥不说,但离若也知晓瑾哥哥已有心上人,离若此次来离国,便是想看看瑾哥哥在意之人是如何模样。”
“这样我才好死心,给长辈们一个理由,和瑾哥哥解除婚约。”
奚闻瑾神色一瞬严肃,却在听见白离若后面的话时愣住。
“你……你愿意解除婚约?”
那日在鱼山,明了自己的心意后,他便修书回去,告知长辈他要解除婚约。
这婚约不好解除,但他必须解除。
这是对自己,对离若都好的结果。
而他没想到,离若会来离国,且正好在他受伤危险之极救了他。
从他送信回去到东州城,也就几日功夫,离若不可能这般快的到离国,甚至是东州城。
她来离国定然有别的事,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她来东州城是找卫香夫人。
卫香夫人不是离国人,是南国人。
她娘家乃是白家一旁支,比离若那一支要矮一个头。
但虽矮一头,却比那些远房的白家不知好多少。
这卫香夫人在几年前偶遇到南国做生意的白使宗,白使宗瞧上了她,她也瞧上了白使宗,所以即便知晓白使宗已然有正室,她亦嫁了过来。
当然,以她的身份,白家旁支妾室所出的女儿,嫁给离国东州城首富白使宗,受尽白使宗宠爱,也算是过的极好了。
只是,这位白家小姐不是个安分的主,也可能是被白使宗宠的无法无天,所以行事是愈发乖张。
那不好的名声都传到了白家,正好白离若想要来离国看看奚闻瑾,顺便作为白家嫡女,好生敲打敲打这卫香夫人,莫要给白家丢脸,这才鬼使神差的让她和奚闻瑾遇到。
这样的相遇,白离若未想到,奚闻瑾亦未想到。
但对于奚闻瑾来说,这样遇到了也好,他和离若的婚约,他当面与她说清楚。
所以在身子稍好些,他便亲口说出解除婚约之事。
同时,他亦把两人的距离给拉开。
这般两日,他对离若都生分了不少。
既然要断,自然要断的干净才是。
他不喜脱离带水。
只是离若在听得他的话后,沉默许久,并未给他回应,只是让人给他诊治,让他安心在白府养伤。
他知晓离若暂时不能接受此事,他给她时间去想清楚。
未曾想,她竟这般快的就想清楚。
一时间,奚闻瑾竟不知该欣喜还是如何。
白离若看着奚闻瑾眼底划过的一道光,她脸上浮起一抹笑:“嗯,离若想了许久,觉得瑾哥哥说的很对,离若同意解除婚约。”
“但瑾哥哥,你应当知晓,这门亲事乃是两家定下,要取消婚约,不是那般容易的。”
“而且,离若也想知晓,瑾哥哥心中的那女子,是否真的是个好女子,会如离若一般心疼在乎瑾哥哥。”
听白离若说起心中之人,奚闻瑾神色不觉柔和,面上都有了点笑。
“她啊,是极好的女子,和离若一般在乎我,心疼我。”
白离若看着奚闻瑾面上的笑,那眼中的情,她眼睛缩了下:“那瑾哥哥可要早点养好身子,带离若去看她,是否她真如瑾哥哥说的那般好。”
奚闻瑾一听这话,眉头蹙了起来,眼中浮起担忧。
他知晓小九的性子,所以在来东州城后,他便修书给文白,问他小九有没有回去。
而在今日,他已收到文白回信,小九不曾回去。
所以,她来找他了。
虽知晓有这个可能,但真的确定之时,他心中还是跳了下,又是担忧又是愉悦。
在小九心中,他是极其重要的。
他知晓。
这也就是为何刚刚他情绪激动,咳嗽的原因。
见奚闻瑾神色不对,离若问道:“怎么了瑾哥哥?”
奚闻瑾眉头蹙紧:“她此时可能来东州城了。”
离若目光极快闪了下:“来了啊……”
奚闻瑾想到他到东州城,暗中去顺来赌场查看情况,然后从密道出来。
一出来便遭遇暗杀,显然,秦门的内鬼已然渗透之深。
他因伤势未愈,又接连赶路,不敌对方受伤逃离。
这般遇到离若,在白府中养伤,随后他暗中送信至南国,务必要找出这内鬼。
只是,这些事他都未告知小九,虽然他知晓小九聪明机灵,可能不会有事。
但她着急他的安危,如若情急中做出什么事引来危险,抑或,那内鬼知晓他在乎小九,找到小九对小九动手,那可如何是好?
一想,奚闻瑾便心中气血翻涌,再次咳嗽起来。
白离若赶忙扶住他,给他拍背:“来人,快去看看,大夫怎还不来!”
见奚闻瑾这面色,白离若心中焦急起来。
外面婢女极快说:“是!”
便赶忙离开了。
奚闻瑾摇头,一瞬握住白离若的手:“我无事,离若,现下我有一事需你帮忙。”
此刻,前院。
卫香夫人住处。
“什么?”
一卧房内,一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拿着眼前的珠钗在发髻上比划,听见那进来之人说的话,她那娇美的脸一瞬就变了。
那来人听见这变了的声音,当即扑通一声跪下:“夫人,那……那府衙之人现下就在堂前候着,要带您去问话。”
“呵!”
“带我去问话?”
“真是笑话。”
手中的珠钗落在桌上,女子嘲讽的笑起来。
这时,她身旁的婢女说:“那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要咱们夫人去和他当堂对峙,那县令大人今儿是中了暑热吗?”
来人头低了下去,声音发颤:“不是县令大人,是皇城来的世子……”
“世子?”
女子咀嚼这两个字,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啊……是那来查顺来赌场案子的上官世子?”
“正是。”
女子眼中浮起一抹兴味:“听闻这世子风流潇洒,容貌斐然,是个佳公子,这般传闻,我倒是想要去瞧瞧了。”
来人愣了。
婢女也是愣了。
而女子说完,拿起刚刚丢在妆案上的珠钗,对着镜子插入发髻:“给夫人我好生收拾收拾,我们去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