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闵睁开眼睛,眼前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帘和床单,鼻尖还有消毒水的气味。
掀开两边床帘,祝氏两姐弟躺在他左侧病床上,右侧则是闭着眼睛的犬槐。
他们身上都有治疗过的痕迹,犬槐最严重,头上包着纱布,脸上贴着棉贴,裸露在被子外的一部分肩膀也缠满了绷带,不用想也知道被子底下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唐闵想要起来,左脚接触到地面隐隐传来一点疼痛,掀起一点裤腿往里看,果然也缠满了纱布。
“哗啦。”外面传来推拉门的声音,有脚步声往这边走过来,唐闵抬起头和掀开帘子进来的顾药对上了视线。
顾药放下帘子走了过来:“你醒了,你的体力才刚恢复,还是多休息一下比较好哦。”
说着,顾药拿来了一张椅子坐过来,将手上一叠的纸张靠在了床尾,一副想跟他聊聊的样子。
唐闵只好重新坐回了床上,扫了一眼顾药手里的纸张,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应该是他们的任务报告。
“你们的报告我全部看完了,虽然我一直不赞同你们去做任务之外的事情,但是不得不说你们的处理方式非常好,报告也完成得很不错。”
“这次事件,解怔总局会重新评定任务等级,应该不会低,这是你们第一次实习任务,说不定将来进入解怔局,这份任务报告会给你们带来帮助,除此之外,学校这边也会对你们进行表彰。”顾药看着唐闵,笑得十分温和。
“真厉害,居然战胜了∞天赋值的吴皇,你一直是我最骄傲的学生。”
唐闵沉默了一下:“∞天赋值是真实存在的吗?”
说到这件事,顾药收起了揶揄神色,多了几分凝重:“总局对吴叁皇子进行了专业的念能测验,他的念能强度确实是史上最高,不过那也仅仅是从数据来看,实际运用起来,恐怕还不如天生的天赋者。这件事你应该很清楚吧?”
唐闵点了一下头,听顾药道:“经过吴氏皇城事件后,总局进一步规范了对皇城和无主之地的管理,尤其是避免再出现这类危害□□件。”
吴氏皇城的事情似乎就到此为止了,唐闵偏头看向他旁边的病床:“交界线上击毁念艇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都处于怔末期,刚押送进解怔局就都被怔入侵,变成了呓体,只好就地把他们解决,没有获取到什么有效信息。”
唐闵脸色平静,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没什么意外。
顾药道:“不过解怔局把他们飞船上的那些特殊装置拿去研究了,应该过不了多久结果就会下来,你要是感兴趣,到时候我把研究报告发给你。”
唐闵应了一声:“他们还有一个机械人,那个怎么样了?”
顾药:“那个啊,我们在搜救你们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堆零件了,我们发现机械人的驱动能源不属于我们现在认知中的任何一种,里面有怔的气息,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他们似乎把怔作为了武器。”
“另外,在调取总局报告的时候,我们发现资料库里有两例特殊案件也出现过这种能源,使用这些能源的人同样都是刚押送到解怔局就被怔入侵身体。”
“不是第一例吗。”唐闵喃喃道。
顾药:“那两例案件发生的地点,分别在唐氏皇城和南无主之地,加上现在这个,三例案件相差这么远,这些人搞不好来自一个在全球各地都有势力的大型神秘组织。”
“总局已经为他们建立了一个新的档案,将他们暂时命名为怔组织,把和怔组织有关的一切都提升到了一级任务。”
说完,顾药笑道:“别这么严肃嘛,这件事短时间内用不着你们操心了,先不说这些,除了腿以外,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唐闵摇了摇头,他本来还在听犬槐和机械人的战斗,结果不知不觉昏过去了:“是老师派人过去找我们的吗?”
“这个啊。”顾药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也不算,我们到的时候没有找到你们,是犬槐把你们背出来的,他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背着你们走了很久,怎么样都不肯放开呢。”
顾药边说边观察唐闵的表情:“也亏他身体素质好,一般人敢这么折腾自己,恐怕下半辈子都得躺在床上了,也就他,看着挺吓人,但好歹没有伤筋动骨。”
唐闵去看旁边昏迷的犬槐,所以这人还真一点都没有听他的话,完全靠莽。
“活该。”唐闵冷冷道。
顾药推了一下眼镜,嘴角的笑容似乎多了一些苦恼:“居然是这种评价啊。”
“对了,这次任务做完,有什么心得体会吗?”顾药双手交叉放在了膝盖上。
唐闵原本只想按照人设回话,结果想着想着,还真有一些想说的:“关于吴氏皇城的治理问题,我觉得……”
顾药的脸色转为无奈,在唐闵将吴氏皇城的批评得一无是处,还想再次基础上提出改进意见那刻,及时道:“好了好了,我只是想听听你对这段经历有什么心理体会,不是让你整改吴氏皇城的治理问题,皇子殿下。”
唐闵意犹未尽地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的热茶。
顾药像是唠嗑一样地道:“期中以后的一周小长假,有什么安排吗?”
唐闵靠在床上:“应该会在训练室待着吧。”
“唐皇说你好久没有回去了,想让你找个时间回去看看。”顾药道。
唐闵神色淡了不少:“这样么。”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要见到他的父亲了。
顾药离开没多久,夏有雨就提着一个水果篮子进来了。
“唐闵你醒了,吃水果吗?”夏有雨把水果篮子放在桌子上,一副他要是同意就立马给他削的样子。
“不用了。”唐闵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大家都挺担心你们的。”看到唐闵怀疑的眼神,夏有雨摆出一副死鱼眼,“首席你能不能对自己的魅力有点认识,要不是顾药老师说不能太吵着你们,其他人早过来了,我还是因为看着比较靠谱,才作为代表过来慰问的。”
说着,夏有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被卷成棍的纸,手上一抖,卷纸下摆垂在地上,滚出去很远:“这些全都是其他同学想和你说的话,你要听吗?”
唐闵看了一眼长度颇为壮观的卷纸:“……还是算了。”
夏有雨把卷纸重新卷好收起来:“你们回来的时候可吓我们一跳,一群老师从运载艇上下来,把你们一个个抬进了医务室。”
估计夏有雨在之前就把瓜吃完了,只是提了几句,又说起了其他事:“这次大家都回来得好晚,怎么出事都出到一块去了。”
唐闵剥了一根香蕉:“怎么说?”
夏有雨:“我不是和风格,江昊天一起做任务的吗,中途因为不熟悉流程耽搁了好一会,擦着一个月期限的尾巴回来了,原本以为我们肯定是最后一名,结果你猜这么着?”
唐闵抬眼看他。
夏有雨道:“我们居然是回来最早的,我们之后的第二批差不多一周前回来,都说意外卷入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听得我们目瞪口呆。”
“原以为顾药老师一直强调我们做好任务其他事情别管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没想到真有这么多人出事了。”夏有雨拿着苹果啃了一口,“不过那些意外都比不上你们的,皇城成立解怔局什么的,听着就好吓人。”
通过夏有雨的八卦,唐闵差不多清楚了这些天发生的其他事。
又收获了一些唐闵这边没听过的信息点,夏有雨心满意足地走了。
虽然唐闵因为腿有些行动不便,不过念者完全可以不用腿走路,当天回了自己宿舍。
晚上,两姐弟也相继醒过来,听说自己是被犬槐救回来,沉默了好久。
解怔班全都平安归来,顾药终于有空开始总结学生们交上来的报告,一份份过于厚重的报告摆在桌上,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以为最多只有那几个跳脱的会被卷进不该卷的事件里,没想到按照要求顺利完成任务的才是少数人。
翻了几个报告,顾药觉出不对劲,将看过的报告又重新看了一遍,拨通了解怔局的通讯:“局长么,我这里有个猜测,关于巨怔的,它可能又要有大动作了。”
久违地回到学校吃午饭,唐闵挑了个角落坐下,原先的通讯器在念艇失事中损坏了,又新买了一个,把没打完的游戏重新下回来。
正吃着饭,听到有人坐在了隔壁桌。
“听说犬槐醒过来了。”是祝胧的声音。
唐闵无意去听两姐弟的话,可是他们只隔着一个沙发,想不听都难。
祝朦:“那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
祝胧:“去看看吧。”
像是为了给自己挽尊,祝朦道:“他好歹也算救了我们,这次任务他确实变强了很多,哼,姑且算是承认他了吧。”
唐闵夹了一个菜吃进嘴里,通讯器屏幕亮起,是自己的甜品外卖有人接了单。
以犬槐的体质,昏迷两天才醒过来,足以说明他受了不轻的伤。
唐闵无端想起了班主任跟他说的话。
“即使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他还是不愿意把你交给其他人呢。”
唐闵抿起了唇,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医务室,犬槐刚和校医斗争失败,校医拒绝了他出院的请求,还拒绝了让他在这里训练,并把医务室所有重物拿走了。
通讯器损坏,也没办法训练,他现在什么都干不了。
终于等到了校医去吃晚饭,犬槐仔细听了好一会,确保医务室里面没有人,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似乎想这样偷偷溜走。
脚还没沾地,犬槐耳朵一动,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开门声,立刻缩回脚盖好被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对着窗口吹口哨。
帘子被掀开,犬槐心虚地往这边瞄了一眼,看清来人后反应很大的:“唐唐唐,唐闵!?”
唐闵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突然慌张起来的犬槐,将甜品放在桌子上,坐上了病床旁边的凳子。
犬槐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嗅,唐闵应该刚刚洗了澡,身后还有没散去的热气和清香,犬槐心脏忍不住跳快了几分。
唐闵来看他了,好开心。
犬槐朝那边瞄过去,唐闵靠在椅子上,双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慵懒又优雅,正拿出通讯器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唐闵领口有一颗扣子没有扣,露出了一点锁骨。
其他地方都遮得很严实,只要领口将露未露地敞开一点,格外引人注意。
看着看着,犬槐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渴望,想看又不敢看,口干舌燥的。
及时拉回视线,犬槐指了指桌上的甜品:“这是给我的吗?”
唐闵抬了抬下巴,看到犬槐和他对上视线后眼神飞快地看向别的地方,又在他移开视线后偷偷看回来,目光灼热,存在感十足。
过了几分钟,唐闵实在受不了了,蹙起眉看过来,语气不太好:“干什么?”
“没,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犬槐一个激灵,脸上浮上热气。
他有自己被净气辐射后的记忆,其实没什么,他在唐闵面前犯的傻还少么,他只是醒来后特别想见唐闵,但真的见到了,又莫名的心慌。
犬槐飘浮的视线看到甜品,灵光一闪:“我想吃甜品!”
唐闵被犬槐突然一嗓子吓了一跳:“想吃就吃。”
犬槐过去拿了,察觉到唐闵探究的视线,手心里冒出了细汗,不知道手滑还是怎么的,弄了半天没有拆开。
唐闵在一边凉凉道:“你丝带还没有解开。”
“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我没看到。”犬槐干笑着去揭顶上的蝴蝶结丝带。
唐闵脸上一言难尽。
终于揭开了外包装,犬槐又因为太紧张,手抖个不停,甜品直接从里面掉了出来。幸好唐闵用念能在半空中停住了甜品,把它送了回来。
唐闵看向明显不在状态的犬槐:“辐射对你还有影响?”
“没有吧,我完全恢复了。”犬槐啊呜了一口,嘴里含含糊糊道。
“……”唐闵道,“你吃的是勺子。”
犬槐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还真是勺子,不过已经被他嚼断了半边。
唐闵对犬槐的剩余智商充满了担忧,就在这时,唐闵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这是一个视频邀请,看到署名,唐闵扬起了眉,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的位置,通过了视频邀请。
“阿闵。”
听到开头第一句,犬槐把另外半边勺子也咬断了。
举着根棍棍,犬槐面色严肃地望过去,这是一个很年轻的陌生男性声音。
唐闵应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很想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阿闵?很想你?
这人一上来就踩了唐闵两个雷点,唐闵不喜欢别人那么亲密地喊他。
“还行吧。”唐闵语气如常,就这样跟那人唠了起来。
犬槐把勺柄也咬碎了,盯着唐闵的背影望眼欲穿,心里抓心挠肝。
这人到底是谁!他可是叫了唐闵“阿闵”啊!他说他很想唐闵!这时候唐闵难道不应该顺着念网飞过去一个念能,让他闭嘴吗!
“父皇和母后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期中考结束以后有一个周的小长假吧,要不要我过来接你,正好我也有好这段时间没回去了,一起去看看他们。”男人的声音顿了一下,“这位是?”
唐闵透过屏幕看到了突然从后面探过来的脑袋:“?”
犬槐身穿病号服,表情幽怨地看着他:“你在和谁视频通话?我也想看看。”
“你过来凑什么热闹。”唐闵道,“这是我皇兄。”
犬槐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通讯器里面的人,男人和唐闵有三分相似,也是浅金色的头发,不过更短更刺,没有唐闵那么软,眉眼也没有唐闵凌厉漂亮,偏向于硬朗的英俊,穿着皇室的衣服,背景金碧辉煌的。
哦,原来是皇兄。
犬槐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唐闵:“皇兄,这是我同学。”
通讯器里的男人微笑地朝他点头:“你好。”
“我我我……”犬槐脑袋一卡,“皇兄好!”
唐闵手肘打了他一下:“你乱喊什么。”
男人笑了起来:“你这同学可真有意思。”
唐闵用眼神警告犬槐赶紧走开,犬槐自觉危机解除,放心地躺了回去。
又和人扯了一会,唐闵挂了通讯,转头看到犬槐拿着只剩下半个勺柄的勺子插着蛋糕吃,走过来问:“你真的没事吗?”
犬槐一口吃掉:“一点事都没有。”
“那我先走了。”唐闵转过身。
“哎?”犬槐从怔神中回过神,下意识抓住了唐闵的手臂,
唐闵停下来:“干什么。”
犬槐松了手,肩膀耷拉下来,沮丧道:“可是你才来没多久呢。”
“我只是表达一下同学之间的普通关心,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唐闵道。
眼看唐闵又要走,犬槐着急起来,结果动作幅度过大,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其实也没多疼,但他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嘶”了一声。
唐闵回头看他。
犬槐连忙道:“你心情不好吗?”
唐闵:“没有。”
犬槐:“那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唐闵:“没有。”
犬槐一副郁闷的样子:“可是你对我冷淡了好多。”
“有吗?”
“有啊。”犬槐瘪起了嘴,因为身上还缠满了绷带,看上去更可怜了。
唐闵倒没察觉。
他只是觉得最近两人走得太近了,有些偏离了正常主角和反派的距离,犬槐一直没有什么距离感,那只能由他来保持。
犬槐忽然凑近,唐闵往后仰了一点,犬槐像是找到了证据一样:“你看,你在躲我!”
唐闵忽地有点烦躁,看在犬槐浑身是伤的情况下,勉强按下了脾气:“我以前也会躲。”
“可是以前的你只会躲这么一点距离。”犬槐比了一个距离,然后又比了一个,“可是你现在躲了这么多。”
唐闵实在看不出来这两段距离有什么区别。
“我好无聊,你陪陪我嘛。”犬槐软了声音。
唐闵扫过去了一眼,犬槐蓦然一愣。
这个眼神其实带有一点攻击性,犬槐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击穿了一样,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唐闵的眼尾很长,带着点翘,看过来时不自觉有种傲慢的轻佻,非常勾人。
“咚咚咚。”
犬槐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怎么回事,最近心脏总不受他控制。
犬槐愣得太久了,回过神来才发现唐闵早已离开。
犬槐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倒在了病床上,心里乱糟糟的,连又撕裂的伤口都感觉不到。
唐闵愠怒的时候,溢出的一点念能会拂动发丝,脸上浮出极其微弱的红意,气势十足,又好看得不像话,不知道唐闵自己知不知道。
他太喜欢唐闵这个模样了。
他这是怎么了,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唐闵,唐闵住进他的脑子里了,他又舍不得赶走,只能任由对方侵占。
当晚,犬槐做了一个梦。
画面朦胧氤氲,水气和雾蒙蒙的暖气充盈了整个空间,他应该在泡澡,但又好像不是,因为浴缸里面不只有他一个人。
他坐在宽敞的浴缸里面,水位线直达浴缸顶部,稍微一动,水就会漫过浴缸,扑到地板上去。
怀里的人不太瘦,但和他比起来多了几分单薄,双臂环过去可以完全把人拢在怀里,胸膛贴着那人的后背,把下巴轻轻搁在瘦削白皙的颈窝里。
鼻尖有股熟悉的清香,他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没有深想,吻上了近在嘴边的软肉。
水又一次漫过浴缸,那人无法承受往后扬去,喉结滚动了一下,露出脆弱又美丽的脖颈。
那人抓住了他头发,修长的五指没入蓬松的发丝间,似乎想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某种微妙的情绪。
那人另一只手贴在布满水雾的玻璃上,划下三条笔直的水渍,他怕人冷,宽大的手掌覆盖在上面,将那只微凉的手重新放入热水之中。
急促的呼吸相互交织在一起,水线起伏晃动,热气升腾而上。
犬槐脸红心跳地醒过来,窗外天色大亮,仔细听还有晨鸟欢快的鸣叫。
他做了梦,不过不太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总之梦里有他,有唐闵,还有就是……
他掀开被子,低头看了看。
他的小兄弟起反应了。
犬槐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