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厚重的围布被扯落下来,扬尘垂地,当即一辆辗新光亮的马车,就这样撞入了众人眼球。
他们怔然了一下后,不由得纷纷瞠大了眼睛。
本不以为然的表情,这会儿却有些绷不住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们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没眼花吧他们,这、这不就是那张图纸的马车活了过来吗?!
摆放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辆复合型的马车,分上下两层独立空间,格局分明,既可乘客又能载物。
虽说,在场的匠师们暂时并不懂这种车的优越性具体在哪,却能够看得出来它的特别。
它车型与普通板正的四方体或长型不同,它看起就跟一座小型的船舰似的,底盘与车舆是有弧度衔接,保留了空位,从侧面看如同悬浮,并非整个车体都牢牢实实沉落在上面。
还有轮子,它是个四轮车,前后大小轮设计,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夺人眼球,还是另人心思?
但懂车的人,忽然被它的造型触发了灵感,这样做是不是就造成了后车部分的承重感?力量放载在后体部分,而前方那小轮则负责灵巧转动?
可这、这种设计是咋个做到的?!
匠师中还有关注外型,他们只觉漆亮的木板与复雕相融合,叫它看起来不仅质感爆棚,还艺术感十足,若不追究一些细节,这妥妥就是一个木雕艺品。
擅结构跟布局的匠师,发现马车它后侧特地做了一个五阶旋梯与扶手栏杆,直通车顶。
这是连着车顶,也利用上了?
他们抬头望上去,惊奇地发现,那上面也设计了排坐,虽然没有盖顶,但有扶手,且坐下四到六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造型这部分看完,然后就是一些车体的细节部分,比如六面车窗不是用木板支起,而是中间两面用山水木艺镂空在中间当固定格板,剩余四面则是一片云卷滕帘来挡风雪雨露。
车身大面积的板面是油了红漆,上面雕刻了狮子与绣球,雕工细致,以少量金漆涂面,造成了两种独立颜色的冲突与融合,一看就叫人眼睛一亮。
校场之内,久久无人言语,他们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辆盘龙车,好像连魂都被吸走了。
他们都有些不敢相信了,这样大气又复杂的车子,竟会是他们邺国工匠做出来的……
他们咽了口唾沫,才发现看得太入神,嗓子都干哑了。
“这看、看起来好像还挺不错的哈。”
有人控制不住表情,表情极度别扭地说了一句。
“的确看起来还不错……”
这是还不错吗?
这简直就是极好!
单从他们别出心裁的造艺跟车型,这已经完爆了七国所有车子,好吗?
但他们不会承认。
因为打脸这种事,但凡能够减轻一些伤害,他们都不会放弃挣扎的。
付长枫也是被冲击了一波,不愧是三十几个人一同完成的木器,的确不同凡响。
他暗吸一口气,平复方才造成的动荡。
这车,光凭这外表造艺,就足够惊艳众人了。
但是……
“这是个摆件吗?它可是马车啊,我们可以承认,它的确与众不同,但那又怎么样?它如果不能作为车子,拉着人跑长途,经受路途各种颠簸磨损,那它也不过就是一个好看的摆件罢了!”
付长枫的话,一下引来众人的共鸣,当即从刚才的惊叹赞叹中回过神来,提出了相似的质疑。
“付长枫说得对,这马车百年来都是两轮拉人,四轮若加急跑快了,不适路途艰难,便会翻车,他们整这么做,有什么用吗?”
“就是,还弄这些个花里胡哨的二层,看是好看,可它不怕颠簸起来,整个车都散架了?”
付长枫不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因为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匠师们都能慢慢雕琢出一个手艺品来。
但这是器械,它的功能性本该远胜于它的外表,若它没有实际作用,那就是一件失败品。
想到之前它跑起来的各种诟病,足以让他们怀疑,这其实就是一件看起来很特别但实则是失败品的马车。
牧高义跟史和通等匠师,神色一紧,也全都在担忧这个问题。
第一步亮相虽然成功了,但真正能够敲碎匠师脸上不屑表情的东西,还没有被展示出来……或者说,它真的有吗?
唯独郑曲尺一脸平静。
“你们说得很对,它当然不是一件摆件。所以我还没有开始跟诸位介绍它区别与别国车子的地方。”
现在的郑曲尺将自己当成一个推销员,想让别人认可,就得懂得营销卖点。
“可以麻烦将军与在场诸位,都一并靠近马车一些吗?”
宇文晟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郑曲尺做事的样子,既认真又严肃,没有了日常的大大咧咧,工作负责认真,神色大方睿智,连往日在他面前的怂色,都没了,不卑不亢。
他忽然好像懂了,她是真的很喜爱跟尊重她身为工匠的这一层身份吧……
但他却不懂,百工一职如何能与将军夫人相比?
她对将军夫人的身份避忌隐瞒,倒是一旦当上了工匠,混在一群匠师团中,却是眉飞色舞、好不自在。
王泽邦他们同时看向将军,虽然知道将军会是什么样的回答,但还是必须等待他开口。
“可以。”宇文晟微笑道。
果然……
以将军为首的干部团都被阿青请动了,匠师们就算酸成个柠檬精也不敢有异议啊,只能一同围拢过去。
可等大伙近距离再看这一辆车,却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远处看为工艺,近处看则更叹为观止啊。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对一辆马车最高的赞誉,那就是一看到它,就忍不住想要坐上去试一试。
他们这辆车,给人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挺撩人的。
郑曲尺见匠师们探头探脑,被车上的一切吸引住了,才开口介绍:“这是一辆二层独立载坐设计的马车,底部车厢可坐四到六人,四人宽敞,六人紧凑,而上面则也可坐下四人,也就是说,这一辆马车共载人可高达十人。”
“这边后轮位置,有五阶步梯,直上二层,二阶入下层车厢,共六窗……”
“车顶还真可以坐人啊?但一下坐这么多人,车承载得了吗?”
这可比他们拉货的长板车都能载人了。
“这车坐着舒服吗?”
马车基本情况介绍一遍之后,他们心想这马车坐着肯定难受,说不准会被摇吐,还有可能因为超重而翻车。
郑曲尺太清楚这些人的心理活动了。
“介绍完马车外观与内部功能后,接下来就是测试马车最主要的地方,车体牢固,拉人载货的稳定、速度,还有车上坐的人是否舒适。”
她一下说中他们想知道的重点,虽然结果大家都知道,但将军他们不知道啊,见她还一本正经地装,他们都期待一会儿她跟她的那些造车队伍如何丢脸吧。
“行啊。”
“让咱们见识见识吧。”
王泽邦问道:“阿青,你要如何试?”
郑曲尺在匠师团众环视一圈,问道:“马车如何,自然是需要坐过的乘客来评价,不知有谁愿意亲自上车,试一试?”
啥?
这破、不对,这徒有造型却根本没办法上路的马车,还想叫他们去冒险?!
混蛋,他们的小命不是命吗?
就算丢不了命,万一受伤,那也不是闹着好玩的。
一时之间,没有任何人应声。
郑曲尺:“……不必担心,很安全的。”
她的保证,谁信?
还是没人吱一声,甚至他们还将脑袋低了下去,生怕被挑出来当勇士。
妈蛋!
牧高义他们看到这些人避之不恐的态度,都快气死了。
要不是他们自己上车进行试测,会让别人觉得他们是团伙作弊,根本不可信,他们都想争先恐后声援,自己上了。
眼看测试有些进行不下去了,宇文晟却开口了。
他完美的唇角噙起饶有兴致的弧度,慢调斯理道:“这样一辆与众不同的车,我倒是想先试一试。”
付荣顿时大惊失色:“将军!”
他心底尔康手。
别啊,将军,这玩意儿看着挺叫人迫不及待的,可它是真不行,昨天他跟润骑督都看见了它是如何癫狂!
郑曲尺诧异地看了宇文晟一眼。
他……这么说,该不会是为了给她解围吧。
“那我也来试一试。”蔚垚眯眸一笑,也跟随将军其后。
王泽邦的职责是随时随地护卫将军,将军在哪,他在哪里,于是他也上了车。
“不是,你们都……”见将军他们都舍命陪夫人……付荣犯难了。
直到,他看到润骑督也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期间他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任何言语。
付荣都傻了。
喂喂,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小子昨儿个不是都瞧见吗?他上什么上啊,他可真懂拍领导的马屁啊他!
不行,连润骑督都上了,他也得上。
不然,岂不是显得他不是将军身边的重要人物?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马车就上了五人……眼见他们营寨的最高领导竟然不顾自身安全,上了阿青他们的马车,他们一时不知是惊还是担忧,竟感到一股凉意绕身。
将军,他、他知道……阿青他们的马车有癫痫吗?
郑曲尺估算着,车位下五人,上最好两人,凑七人一车,试测一波。
“有谁还要上?再上两人即可。”
王泽邦道:“若还缺人,我叫上两个杂役兵来。”
“不用,我们俩上吧。”
付长枫跟他的同伴走了出来,他看了郑曲尺一眼,对上她微讶的目光,小声冷哼道:“我亲自来试,倘若一会儿这马车不堪其用,就别怪我当众说大实话,将它踩踏到一无是处了。”
郑曲尺颔首:“只要是实话,都随你。”
七人凑齐。
宇文晟、王泽邦、蔚垚、润土跟付荣坐在
但付长枫跟他的同伴坐二层,因为时间的关系,还没有安装挡板,只装了扶手,郑曲尺提醒他们,一会儿跑起来最好抓紧扶手,以防摔落。
“七人,两匹老马,拉得动吗?”牧高义凑过来小声问道。
郑曲尺也小声回:“够呛,拉得动,就是马累了些。”
要换健壮的三马匹,那才是妥妥的,可惜没这优渥条件。
“起步。”
测试开始,郑曲尺指挥驭夫动起来。
驭夫甩动一鞭上去,老马踏蹄挪动,它起步时,铆足了劲,但一旦轮子动了,则看起来要比一开始轻松了些。
“果然,七人以上,配置三马驱动更好。”郑曲尺暗暗记下了。
昨天没有真人上车测试,现在倒好,可以一起补上了缺失的数据。
匠师们开始紧张起来,他们喊道:“看,动了动了。”
“咦,好像没听到昨天那股动静了……”
“对啊,昨天可是一直咔哒咔哒咔哒地响个不停。”
“不是,你们别说话,再仔细听听,真的没有了吗?”
“有些听不仔细,没事,一会儿它跑快了,肯定会响。”
匠师们笃定这残品车中看不中用,一会儿肯定有问题,到时候他们得趁机劝劝将军他们赶紧下车,别被霍霍了。
郑曲尺见马车动了十来米的距离,期间没有任何问题,便又喊道:“提速,缓速跑。”
“是。”
马车被拉动,再到小跑起来,过程都很顺滑,没有拖沓延迟感。
郑曲尺继续喊:“再提速,慢速跑!”
这会儿,马车已经进入了状况,欢腾地在校场上跑了起来,此时的拖车速度,已经达到一个正常奔跑的速度了。
匠师们倾耳去听:“你们听,真的没有声音了?”
“确实听不到了,而且,它跑起来很平稳,一点都不晃了,为什么?”他们眼睛都瞪圆了。
他们始终不信邪,这下连面子都不顾了,跟在马车旁边一块跑,想看看车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越看越惊奇。
它不仅没有发出昨天的惊天异响,并且车轮与车身之间仿佛十分融洽,浑身一体似的。
这时,郑曲尺又下令:“再提速!快速奔跑!”
“是——驾!”
马车如一支利箭贯穿了空气,在校场内飞驰,它不仅外型像一艘船,奔跑起来时,也亦船遇水扬帆又稳又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