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绮罗与太宰治对视一眼,小孩不甘心地点点头。
兰堂的确没说假话，他对刑讯犯、也就是条野采菊的怨念已经到达顶峰了。
他也确实迫不及待地想脱离组织，所以特地揽活绑架太宰治只为反水……不是不可能。
太宰治问过兰堂为什么这么讨厌条野采菊。
兰堂当时思考了好一会儿,没想出所以然，只又重复了一遍：“总觉得我的搭档不该是刑讯犯。”
“他没对我做什么。”太宰治趴在神乐绮罗肩头耳语。
神乐绮罗瞥了眼小孩变青的手腕，不置可否。
兰堂看着他俩不约而同忽视自己，凑到一块儿亲昵耳语,他只觉牙忽然开始疼了，被捅的后心也疼。
抽出心口的肋差,他咂咂嘴,打断道：“既然神乐君没异议,那么麻烦帮我干掉这个讨厌的组织,最重要的是，条野采菊，我发誓我真的受够这家伙的冷笑话了。”
该死的日式幽默，德国人的笑话都比条野采菊的吐槽更悦耳。
“我知道了。”神乐绮罗接过刀，血沿着刀尖一滴两滴滑落在地。
他看向一旁的黑西装，仅平淡无奇的一瞥便叫对方接连后退。
神乐绮罗眼神微暗，轻声道,“治，闭眼。”
兰堂愣了愣,满脸疑惑。
闭眼？闭什么？不会是不想让太宰治看到动手的场景吧？
一想到太宰治刚和自己讨论过“关于条野采菊刑讯先剥夺视觉是否有心理因素”——
兰堂低头瞅瞅大衣心口处，染血的洞嗖嗖倒灌阴风,一两根线头孤苦伶仃地支棱着,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太宰治定定注视了绮罗一会儿：“其实没必要、”过度保护。
他压根不怕尸体,而且绮罗明明也看到了一部分真实的他不是吗……
一旁,自知大难临头的打手,眼里的恐惧几乎凝成实质从眼眶里流出来，看着神乐绮罗宛若鬼神索命。
神乐绮罗抿抿唇，低低道：“闭眼好不好？”
太宰治抬眸，却发现绮罗不由自主避开了自己的眼神，他握了握刀柄上的手。
小小的手因长时间捆绑而冰凉，但绮罗的手也是凉的。
“好。”太宰治闭上眼睛。
杀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手起刀落。
打手甚至来不及惨叫就已经没了意识。
收刀入鞘，神乐绮罗朝外走去，没有提醒太宰治睁眼，反而伸手主动蒙住了小孩的眼睛。
兰堂整了整衣服跟在后头。
一靠近门口，浓重的血腥味直直窜入鼻腔。绕过门，从地下室到一层再到大楼之外的守卫……兰堂倏地肩膀发紧。
组织一共出动了近百名精英部队辅佐他，以确保针对神乐绮罗的计划能成功。
这百余名黑手党，此刻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动脉飙出来的血铺就一条粘稠的地狱之路。然而一门之隔的内里，他们甚至没听到一点动静。
饶是看多了刑讯的兰堂站在荆棘血路上，五脏六腑也不禁生出焦灼。
他能理解神乐绮罗为什么执意叫太宰治闭眼，实在是……太惨烈了。
“哪个倒霉蛋被你挖了心脏？”他没注意哪一具尸体胸口多了个洞。
兰堂捂着鼻子，声音嗡嗡的。
“这不重要。”神乐绮罗随意道。
直到他们走出废弃大楼两三百米远，海风吹过来，身上的血腥气总算淡了些。
太宰治睁眼，这才发现绮罗掌心绷带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黑色，那已经是几天前的伤口了。
不仅如此，他眼下泛着青黑，嘴唇干裂，像枯败的玫瑰，抱着自己的手甚至微不可查地时不时痉挛一下。
“希望在组织针对我的通缉令发布前，神乐君能解决他们。”兰堂往大衣里头缩了缩。
他又要重新找工作了，对于节能为主的兰堂，实在算不上好消息。
远处，异能特务科的队伍后知后觉赶来。
兰堂瞥了眼，身影消失在亚空间。
“治想出去住吗？”神乐绮罗擦掉太宰治脸颊不知哪儿蹭的灰尘。
小孩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由得担心：“治？”
就像是完全没发觉自己的狼狈模样，即使上一秒冷冷淡淡的瞳孔，看向他的时候总是变得温润了——
这叫太宰治生出一种无可逃遁的惶惑，仿佛恍惚间，他已经溺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目标阳光值+1（-15/100)。】
神乐绮罗微微睁大眼，指尖随着乱跳的脉搏一颤，他好久没有听到提示音了。
正当他以为结束的时候，提示音如大小珠子叮叮当当落入玉盘。
【目标阳光值+10（-5/100)。】
【目标阳光值+10（5/100)。】
【目标阳光值+5（10/100)。】
【目标阳光值+1（11/100)。】
神乐绮罗眼睛睁得溜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磕磕绊绊半天，只憋出一句：“……我、我们出去住吧。”
他神经再大条，也不得不被迫发现异能特务科对小孩微妙防备的态度。
而太宰治没必要遭受这个。
突然说出去住什么的……
太宰治思索，难道是知道了他有异能怕被异能特务科发现？正好借此机会把异能也交代了。
鸢色的瞳孔一转，他尾音轻快上扬：“绮罗，我的超厉害对吧~是所有异能者的反向！”
果不其然，神乐绮罗露出惊叹的神色，“哇——”
太宰治正要露出迫不及待炫耀的神色，他听到了神乐绮罗的后半句话。
“不知道诶。”
太宰治结结实实噎了一下：“……是消除，通过接触，我能消除任何异能。”
成就感不见了。
就好像他第一次拿着全部零蛋的试卷回家，期待看到神乐绮罗生气、失望的样子一样——
“竟然可以完全避开正确答案！治好棒！”
那一刻，太宰治觉得恶作剧倒也不是很有趣。
回去路上，神乐绮罗收到了一条来自白濑的短信。
【我们把中也解决掉了，履行你的承诺。】
短信最后附了一串地址。
太宰治盯着信息，表情中迷惑混杂着一丝嫌弃。
倒不是说惊讶神乐绮罗二律跳反的操作，而是——
“那家伙竟然真的傻乎乎地被暗算了？？”
白濑等人对中原中也的敌意几乎摆在明面上了吧，这都感觉不到吗！
随即，太宰治眉开眼笑：“走，我们快去嘲笑蛞蝓！”
神乐绮罗有点迷茫，现在的小孩都是这么交朋友的吗？
他纠结了一会儿，放弃了干涉太宰治的用词。
中原中也是在一个小仓库被背刺的。
据白濑所说：“为了中也，我们可是特地用十天的伙食费换到了足足能迷晕大象的药剂！”
男孩挥舞着小臂，忿忿不平：“要不是中也我们怎么会被军警盯上——”
太宰治插嘴：“找森鸥外买的药剂吗？”
白濑看到泰泰然窝在神乐绮罗怀里的太宰治，眼神在恐惧和厌恶之间来来回回，最终说道：“是的。”
“哦，你们被骗了。”太宰治耸耸肩，“只是普通的麻醉剂而已。”
按中原中也怪物一样的体质，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醒了。
他没想到森鸥外被揍了一顿竟然还有精力骗羊的钱。
不过也是，擂钵街人均专精落井下石，森鸥外失去行动能力的几天，足够诊所被偷得窗户不剩了，除非森鸥外愿意暴露爱丽丝的异样。
白濑咬了咬后槽牙，一副想对太宰治说什么，却碍于神乐绮罗不敢开口的模样。
“你的要求我们做到了，快带着中也离开擂钵街！”
……
太宰治轻啧一声，趁神乐绮罗心情好和白濑扯皮，他从怀里跳出来。
假装若无其事地绕到绮罗的视野盲区，背过身偷偷往中原中也身上踹了两脚。
哈、让你当初嘲笑我！
嘿呀，看看现在谁才是没断奶的宝宝！
哪知这两脚刚好把人踹醒了。
中原中也一睁眼就看到太宰治幸灾乐祸盯着自己，来不及思考晕倒前发生了什么：“你这混蛋……”
他下意识想抓住太宰治，一抬手却发现自己被沉重的铁链缚住了。
铁链碰撞的声音刺耳，中原中也怔住。
太宰治笑嘻嘻地蹲在他跟前，怪腔怪调地说：“呀、这不是羊的首领中也君嘛~看起来很糟呢，要搭把手吗？”
他嘴上说着搭把手，实际双手抱膝，小脑袋搁在膝盖上，笑容怎么看怎么坏。
直到眼睛瞪得酸涩，中原中也才闭了闭眼。
他想起来了。
突然扎入后背的针管，全部站到对立面的成员，以及——
“都是因为中也，给羊添了这么多麻烦。”
中原中也的视线越过太宰治，茫然地盯着正与神乐绮罗据理力争的白濑，呢喃道：“是……是这样吗？我亲手将组织……搞砸了吗？”
太宰治沉默地望了中原中也几秒，撇撇嘴。
果然无法理解蛞蝓天真又简单的大脑——
“当然（是啦）、”正要给出肯定的回答，太宰治突然从钴蓝色的瞳孔里，看到了神乐绮罗小小的剪影。
绮罗和中原中也一样，不、应该说天真得更过头。
傻乎乎的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无条件相信……
太宰治忽的掐断话头，生硬地拐弯：“说什么蠢话，脑子坏掉了吗？扒着吸血最后把没有价值的蛞蝓随手扔掉的人，是他们才对吧？”
“虽然蛞蝓本来就没有价值。”太宰治小声嘀咕。
中原中也呆滞地盯着太宰治，感到一种浓浓的违和感和，呃、
“恶心。”
来自阴险混蛋的关心好恶心。
鸡皮疙瘩一层层冒出来，中原中也拼命扭动麻木的身体，宁可像条毛毛虫，也要朝太宰治的反方向远离。
太宰治嘴角抽搐，猛地站起来，抬脚就要给中原中也再补两脚：“去死吧混蛋！”
“治？”
在中原中也见鬼的眼神里，太宰治咻地一下收回脚，吊起的眼尾、嚣张的笑容通通一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中原中也隔夜饭都要吐出来的——乖巧。
神乐绮罗无奈地按住他的肩膀，“至少先解开中也手上的铁链再欺负他吧……”
一见面就吵架的朋友，难道是犬猿之仲的类型吗？
中原中也：？
他被太宰治欺负？
脾气一上头，中原中也啪地挣碎链条，不服气地喊道：“看清楚！明明是我欺负阴险混蛋！”
神乐绮罗眨眨眼，视线无声落在中原中也的黑色骑手服上，腰部处明晃晃印了两枚白脚印。
“喔、”他慢吞吞地应下。
照顾到小孩子的自尊心，神乐绮罗从善如流，改口：“那你下次不要欺负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