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系统的通知后,神乐绮罗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必须在24小时内离开太宰治的话,他最后能为他的治做些什么?
金钱?
不论是他的银行卡还是太宰治的账户余额,数清零的个数并保证不出错,至少得花上十几秒。
稳定良好的亲密关系?
太宰治会闹着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一起喝酒,时不时给中原中也留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偶尔在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之间拱火——
治每一年的生日邀请名单越来越长。
健康的身体……
神乐绮罗想到治近两年,在“平行世界”的影响下对绷带的迷恋。
太宰治的这种痴迷如一颗定时炸弹一直扎在神乐绮罗的心头,只不过太宰治过于轻描淡写的态度和笑闹般的恶作剧——像前一次故意裹上绷带,有意无意间冲淡了他的担忧和关注度。
当神乐绮罗以第三人的视角思考整件事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发现了太宰治的小诡计。
所以事情远比他想象得严重。
神乐绮罗深吸一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跳出太宰治给的信息框架探索问题了。
治热衷于替他解决一切能接触到的大小乱子,仔细想来从六年前,治的咨询工作走上正轨开始。
这其实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他的社交圈有意无意地被缩小,最初神乐绮罗知道太宰治替他解决了哪些事,之后几乎没人能越过太宰治打扰他。
所幸神乐绮罗并不在乎。
而现在,为了搞清楚太宰治身上的情况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他必须在乎了。
武装侦探社。
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不在,除此以外,侦探社有条不紊,十分平静。
联想到太宰治近几天早出晚归往外跑,回家时也啪嗒啪嗒乐此不疲地按着手机,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神乐绮罗随口道:“看来事情快解决了?”
国木田独步端着茶,闻言,表情一言难尽,又想到面前的人是究极宰厨,他欲言又止:“解决倒是快解决没错……”
太宰治不知道和森鸥外达成什么协议,作为横滨里世界地头蛇的港口黑手党抓捕中岛敦的行动颇为摆烂。
再加上这个节骨眼,太宰治频繁出入武装侦探社,摆明了保中岛敦,连带着其余的势力见风向不对,默契地持观望态度。
目前抓捕中岛敦的主力是从世界各地涌入的雇佣兵,异能特务科头疼的同时果断选择了与太宰治合作——
没错,尽管太宰治从未表明自己的立场,但黑白两道不约而同认为对方是“自己人”。
里世界不用说,太宰治干掉了多少组织,便对应地捧起了多少组织。
至于军警和异能特务科么、翻一翻卷宗只怕一半业绩都是太宰治喊人□□贡献的。
国木田独步想到太宰治在里世界“一呼百应”的程度,眼角微抽:“只是敦和芥川每天回来都像是褪了一层皮。”
中岛敦梦里都喊着,太宰先生,我真的打不动了——
“国木田,去青叶区接敦,然后去港北区接芥川。”
江户川乱步溜达出来,慢悠悠地从神乐绮罗跟前的点心盘里捻了一块簌簌掉渣的糕点。
见乱步吃得唇边都是碎末,神乐绮罗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江户川乱步两只爪子都捏着糕点,瞅瞅这块,舍不得放下,瞧瞧那块,也想啃,便撅着嘴凑上前瞎蹭了蹭他手里的纸巾。
神乐绮罗浅笑一声,拍拍他的脑袋,乱步倒是十年如一日地孩子气。
江户川乱步吃完糕点,拍干净手上的碎渣,有模有样地裹上小披风,坐在办公桌前清了清嗓子:“咳、”
“绮罗想问乱步什么事呀~”
神乐绮罗心里大致有了猜测,向他确认:“治身上的时空错乱是从八年前开始的吗?”
江户川乱步仿佛听到他生锈的大脑嘎吱嘎吱地运转,新奇地瞅了他几眼。
正如神乐绮罗最初几年无微不至地照顾太宰治一样,后几年角色交换,前者被后者保护得密不透风。
两厢情愿的事情,旁人不好说什么。
今天的绮罗难道察觉到了危机感?
有太宰治控场,江户川乱步觉得问题应当不大,便没有拿出口袋里的眼镜:“是~”
“引起错乱的源头是我?”
江户川乱步歪歪脑袋,时空错乱归根结底是因为【书】上写下了不属于这世界的人的命运轨迹——
“一半一半。”严格来说,二者缺一不可。
“我知道了。”
神乐绮罗的眉毛拱出一个弯度,敛下神色间的忧郁,他将烘烤的小饼干递给乱步。
江户川乱步晃晃小腿,抬眸瞥见他沉凝的背影,叼着小饼干,想了想咕咕哝哝地问:“绮罗还会给我做小饼干吗?”
窗户透过一方光亮,神乐绮罗盯着窗外梳理羽毛的小麻雀,双眼弯弯:“会。”
离开武装侦探社,神乐绮罗去书店买了一本织田作之助新出版的小说,随意走进街上的一家咖啡店。
他提前看过未出版时的原稿,此刻囫囵地看着,也不知道看进去了多少。
大约两小时,咖啡店始终没有第二个客人。
神乐绮罗等到了他在等的人。
“你看起来毫不意外。”
说话人摘下兜帽,是费奥多尔。
神乐绮罗盯着他兜帽下第二顶毛茸茸的帽子——
尽管兰堂真正的前搭档几年前找上门来,经历了一系列大打出手-兰堂记忆恢复-二次大打出手-重修旧好,最后双双就职港口黑手党。
但就凭费奥多尔和兰堂不分季节裹成毛茸茸的习性,神乐绮罗仍旧觉得费奥多尔理应与兰堂关系匪浅。
费奥多尔瞧上去有些狼狈,帽子边缘一圈白色的绒毛沾了灰扑扑的土,袖口处的纤维有点烧焦,像是被子弹擦过。
他拿起绮罗跟前没动过的咖啡,喝了一口——
糟糕的廉价工业品。
费奥多尔不动声色地把咖啡推了回去。
“故人重逢,我以为你会更惊喜一些。”
神乐绮罗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不禁扯了扯嘴角:“我只是不习惯复杂的思考方式。”不是代表他做不到。
况且他足够了解治,上一个让治兴奋地大动干戈的人是八年前的费奥多尔。
“你是特地绕回案发现场的那种凶手。”神乐绮罗说道。
正如从前故意撞到他,换掉了夹克里袋的头发。
明明雇个小扒手一样能做到,但费奥多尔偏偏亲身上阵。
而且悬赏的事件即将进入尾声,想反转必须抓紧时间。
“嗯哼、(太宰治)限定版敏锐?”费奥多尔抖了抖斗篷,掉出一个信封。
“这次你想偷走什么?”神乐绮罗直截了当地问。
他不喜欢拐弯抹角。
“唔……正相反、”费奥多尔将信封端端正正压在手下,凝眸看向他,暗红的瞳孔微闪,“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是一个你梦寐以求了解的故事。”
“首先,是SIDEA。”
神乐绮罗专心致志地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小银勺,尽管凉透的咖啡没有任何散热需求,在叮叮当当的背景音下,他听完了费奥多尔口中的“SIDEA”。
简而言之,是一个热衷自杀的少年经历了失去友人,从黑手党叛逃走向光明的故事。
虽然费奥多尔始终以“少年”代称,但谁都知道“少年”指太宰治。
“听上去平行世界的治过得不错。”神乐绮罗点点头。
“……”费奥多尔勾起的唇角僵了僵,他营造的莫测氛围一秒被打破了。
所以说他讨厌不读空气的人。
费奥多尔若无其事地开口:“你想……”知道SIDEB吗?
“SIDEB呢?”神乐绮罗打断他低效的沟通。
红瞳闪过不悦,费奥多尔觉得自己像游戏里的npc,疯狂被玩家跳过对话的那种。
“死了。”他硬邦邦地说。
这次愣住的人换成了神乐绮罗。
费奥多尔满意地看到他错愕地眨眨眼,鸦羽般的睫毛宛如狂风中的撇脚麻雀,抖啊抖。
“跳楼,死相很难看。”费奥多尔放弃优雅的措辞。
他不得不承认,大白话很好。
神乐绮罗沉默了一会儿。
听上去影响治的是SIDEB的太宰治。
“你试图将治‘修正’为第二个?通过书?”
费奥多尔微笑着没有说话。
神乐绮罗随即摇头:“不、书不在你手里。”否则对方不会以如此蜿蜒迂回的方式试探他,而是当一切即将终结时跳脸嘲讽。
费奥多尔挑眉,稍显讶异。
他印象中的神乐绮罗不是能跟上他思维的人,即使对方今天预判了自己的到来,也不过是由结果逆推。
“或许我漏了一件事。”费奥多尔思忖着说。
他一直以为是神乐绮罗被太宰治牵着鼻子走——
“好吧。”他耸耸肩。
感情蒙蔽双眼。
正如神乐绮罗看不穿太宰治撒的谎,太宰治同样潜意识排除了神乐绮罗身上的异样。
“不论如何。”
伴随军警从前后门齐齐涌入朝两人举枪,费奥多尔将手底下压的信封推向神乐绮罗。
“这是个为期三天的时空错乱故事。”
“所有人都在故事里,只有你在故事外。”
“抓到了~”
太宰治慢悠悠地从专车上蹦跶下来,待看到费奥多尔对面的神乐绮罗,他的脸色倏地冷下来。
“我投降。”
费奥多尔盯着太宰治冰冷的瞳孔,笑眯眯地举起双手,任由军警给自己铐上手铐。
太宰治瞥了他一眼,随即快步走到桌边,拿起信封,平整的信封被他攥出条条裂痕。
看向失神想着什么的神乐绮罗,太宰治的眉眼再度温和下来:“绮罗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