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7

又是这个熟悉的医院。

又是头部受伤前往这里住院。

但这次躺在病房的人从魏应城换成了魏郁。

魏郁额头上缠着白色绷带,低垂的眼眸看不透神色。

他刚刚醒来,嘴唇皲裂,喉咙也干得厉害。

但更痛的还是头上的伤。

动了动嘴唇。

护士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对这个长相温和的大男生并不讨厌,于是凑过去听。

魏郁问:“魏应城呢?”

护士自然不知魏应城是谁。

但魏应城一醒来就再找他,她认为可能是重要的家人或者是恋人,于是想安慰他等一会就来了。

她转头,却被魏郁幽深狰狞地眼神吓了一跳。

“魏应城,他没在外面?!”

护士后退两步。

病房门从外开了。

魏应城面无表情地推门进入。

魏郁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仿佛刚才那个扭曲的表情根本不是他一般。

魏郁仰头笑着喊:“哥,我就知道你会留下来的。”

魏应城无心和他做手足情深的戏,冷声说:“是我留下来的吗?”

若不是魏郁在晕过去之前抓着魏应城的裤脚,说如果醒来看不到魏应城,他就不会放过臧北天,魏应城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魏郁却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和魏应城说起那天被倒进垃圾桶里的饭菜。

他表情落寞,呢喃道:“我做了好久才做出来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想把饭菜做好这么难…哥过去做那么好吃的饭菜一定也废了很大的力气吧?”

在那栋复式公寓里,厨房的砧板上时长沾染魏应城切破手指流出的血。

但那时候的魏郁在做什么?

魏郁在冷眼看着魏应城还他“应还的”债。

在心安理得地享受魏应城每天做出来的一日三餐。

魏郁忽然顿了顿,眼中闪过愧疚之意。

“我只知道哥做饭越来越好了,但没想过你可能会受伤。”

一直沉默的魏应城开口,淡淡地打断魏郁。

“你会不知道?”

魏郁的心有七窍玲珑,他怎么会不知道魏应城手经常有伤,怎么会想不到从没下过厨房的魏应城学得艰难。

魏应城轻轻戳破魏郁的伪装,“你只是装不知道而已。”

魏郁脸上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了。

他攥紧了手下床单,声音微微发抖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是吗?”

魏应城实在想不通魏郁为什么总要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些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

在魏应城眼中,魏郁总是对他抱着奇怪的占有欲。

在魏应城以为他找到自己又是想要拿回什么。

可魏郁没有。

魏郁在或明或暗点地方看着他,就用那种不甘渴望的眼神,然后出现在他面前,说一些难以理解的话。

魏应城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魏郁处心积虑地把他从魏家赶出去,现在又不惜自降身价来做挽回他的样子。

魏应城眉头皱起,十分不解地问:“魏郁,你究竟要做什么?我身上还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吗……我不想和你纠缠下去了,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他的语气冷淡至极。

只是提问,而没有多余的感情。

他看向魏郁的目光也十分平静。

魏郁甚至怀疑,是不是他死在魏应城面前,魏应城都不会为此皱眉。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魏郁的心就像有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的痛感翻涌上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应城,“如果我说…我要你呢?”

魏应城露出及其怪异的表情。

“什么?”

“我想要你,我现在想要的,就只有你。”

魏应城皱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魏郁的喉结反复翻滚着,还是没有说出卡在喉咙里的那个“爱”字。

他抓住魏应城的手,像即将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魏郁问他:“在你心里,我们的过去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那要问你自己。”

魏应城反问魏郁,“那些过去不都是你一手编造的吗?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才是。”

他静静地说:“魏郁,你自己都分不清你在做什么了。骗别人容易抽身,骗自己就出不来了。你只是自尊心作祟,越是得不到越不甘心罢了。”

这是魏应城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家世、资产、履历、圈层,所有东西魏郁都得到了。

加上他自身超乎常人的聪颖和耐力,世间人们向往的一切他都应有尽有。

魏郁没有必要一直纠缠自己不放。

魏应城神色淡淡,想把手抽出来。

但魏郁死死抓着他的手,眼睛通红。

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着质问:“你心里从来没有过我?”

魏应城微微张开嘴,“不然呢?”

魏郁过去坚信的东西,在这段时间魏应城的冷漠抗拒中逐渐动摇。

在这个时候,那些摇摇晃晃的东西终于开始分崩离析。

他一直以为魏应城会回来的。

他想着也许只要他努力表现,或者等他把过去魏应城失去的都弥补回来,魏应城就会回来。

魏郁抿唇,额角的青筋暴起。

他的大脑里一团混乱,根本无法处理这些事情。

他确实欺骗过魏应城,还为魏应城编制了虚假的记忆。

但他最初在琴房里看到魏应城的时候,心里的嫉妒怨恨就变了味道……

魏应城就像童话里的王子,干净而俊美。

魏郁一边嫉妒一边心生向往。

他以为自己是想成为他这样的人。

可现在魏郁发现,他从一开始想要的是魏应城这个人。

过去的片段无比清晰,魏郁此刻无比痛恨自己傲人的记忆力,他意识到自己明明是有机会得到魏应城的。

他胸膛里堵着巨大的情绪,“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一丝感情。你从孟斌病房里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起很多事了?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还要继续相信我?为什么……”

魏郁过去从来没有得到过正常的感情,他为了活下来不得不学着讨好,为了让自己有个归处用尽一切表现自己。

他从来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他只是被心中的欲.望驱使着前行。

可如今他这种没有感情的人却问魏应城:对他难道没有一丝感情。

他面无表情问魏郁:“你这种人,懂什么是感情吗?”

魏郁说着,心脏仿佛被揉碎了一般,支离破碎地落在回忆里。

魏应城明明就知道那只光斑化作的飞蛾是假的,却还希冀它能够变成真的。

不是没有机会的……

那个时候,魏应城在赌自己的信任究竟有没有错付,赌注是他的所有。

魏郁的世界里只有利用和欺骗。

他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人愿意清醒着跳进圈套……

是魏郁自己亲手毁了魏应城给他的信任。

是他辜负了魏应城。

在魏应城心死的两年后,魏郁才陡然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他抬头看着魏应城。

那个会腼腆微笑的男孩,已经披上冷淡坚硬的外壳。

魏郁胸口闷疼,咬着牙关说:“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我不懂……懂不懂有这么重要吗?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他红着眼拉着魏应城,身体用力坐起靠近魏应城。

“为什么?我已经在为你改变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逼得太紧,我就学着离远一点,可你还是无动于衷……难道我要像黎若柏做个每天都无忧无虑的蠢货你才能看看我吗?!”

提到黎若柏,魏郁如鲠在喉。

嫉妒和不甘犹如被灌满气的气球膨胀开来。

“你和他睡了没有?还有那个穷鬼,你见他做什么?黎若柏吃腻了换换口味?”

魏应城皱眉,“你疯了吗?”

“对。”

魏郁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牵制住魏应城,但表情却悲伤祈求。

他的心头阵痛,像是有人在心尖上撒了大把玻璃碎片,把这块软肉割的鲜血淋漓。

“哥,我喜欢你,我才知道我爱你,我是不懂,但我没办法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光是想想就要疯了。”

魏应城的眼眸倏然瞪大,冷淡的表情逐渐变为困惑和惊慌,整个人都僵硬地不能动弹。

他的思路像炙烤的炭,在魏郁这段话的煽动下升温开裂。

魏郁说……爱他?

这是他有史以来听过最可笑的话。

魏应城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如果这是爱,那天下就不会有爱了。

魏郁:“哥,我错了,你能不能回来?”

“……你想要什么?”

魏应城又一次问。

魏郁面容扭曲隐忍,“除了你,我没有别的想要的了。”

他没有骗人,但魏应城已经不会再信了。

“我错了,哥,我爱你,求你回来好不好?”

魏郁绝望地拥吻魏应城,冰冷的唇扫过魏应城冷漠的脸侧。

忽而一阵急促脚步声快速接近。

魏仲恺把魏郁从病床上扯下来,大手揪着魏郁的衣领,面部的肌肉都因为愤怒而抽动。

魏郁的背“咚”一声磕在墙上。

魏仲恺喘着粗气压制他。

“混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魏仲恺,你放开我!”

魏郁像条疯狗红着眼挣扎。

医生和护士一拥而上,把魏郁强行按住。

“哥,我不能没有你。”

魏郁双目死死盯着魏应城,目光里的执拗偏执浓郁到极致。

古珠云上前把魏应城带出去。

她今天没有化妆,皮肤上一些细纹在医院的冷光下格外明显。

古珠云失了神。

魏郁对魏应城的癫狂示爱让她的大脑到现在都没有运转过来。

良久她才和魏应城说:“我从来都没真的了解过小郁……如果我早知道他是这样利用你又爱上你,我不会帮他的……”

古珠云没有眼妆的双眸显得有些憔悴,她眼眶里蓄满泪水,对着魏应城轻声说:“我过去以为你从来没有认可过我这个妈妈,直到我看到你的日记才知道……”

她声音哽咽,啜泣着说妈妈错了。

魏应城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两个字了。

他下意识去摸口袋,但他现在已经没有随时携带项链的习惯了。

面对古珠云的眼泪,魏应城只有沉默。

古珠云泣不成声,内疚到无法抬起头。

“我不是一个负责的妈妈,所以上天才夺走我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他在惩罚我错过你这么好的孩子,所以收走了我肚子里的宝宝。”

这两年内她有过一个孩子。

但这个孩子在五个月的时候滑胎掉了。

那种痛苦她至今还能记得。

这是魏家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却就这么没了……

一定是上天的惩罚。

惩罚她和魏仲恺过去对魏应城没有珍惜,才让他们失去孩子。

古珠云说这两年里魏郁因为找你,把魏家闹得不可开交。

魏应城大概懂了,“你在劝我回去?”

古珠云声音发抖:“可以吗?”

“不可能。”

“那你能原谅妈妈吗?”

古珠云的眼睛哭得红肿,贵夫人的架子全都落在地上,看着魏应城的眼里只有悲伤后悔。

魏应城轻声说:“我没有妈妈。”

古珠云强撑着的表情瞬间崩塌。

她捂着脸恸哭。

魏应城真的无法理解。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还有用吗?

弥补的到底是谁?

他们每个人都在他最期待得到的时候剥夺,又在他不需要的时候表现出追悔莫及的样子。

魏应城不想和这群人待在一起,抬脚离开时,被粗粝男声叫住。

臧北天叫住他。

小五在臧北天怀里,表情迷茫地玩着手指。

他和臧北天来到走廊的僻静处。

臧北天向他道歉,说他影响了魏应城。

魏应城摇头,“是你在帮我,你大可以当没看见的。”

对于臧北天的仗义出手,魏应城是感激的。

如果不是臧北天突然出现分散了魏郁的注意力,魏郁这个疯子下一步会作出什么举动,谁也说不准。

但魏郁的威胁又实实在在地摆着。

魏应城抿唇,想问臧北天有没有别的城市可以生活。

但臧北天更早开口。

臧北天:“摆平这件事,五十万够不够?”

魏应城蹙眉,“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臧北天抿唇,沉默数秒后说:“找亲戚借。”

但这根本就不是钱能摆平的事情。

魏郁现在就是个逢人就咬的疯狗,完全有可能把臧北天和小五拖进来。

魏应城思来想去,只能回去想办法给臧北天和小五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呆着。

但臧北天沉声说:“不要担心,我有去处。”

魏应城惊诧,“你别骗我。”

如果臧北天有办法,也不会过着这种日子。

但臧北天坚决地拒绝了魏应城的帮助。

“我自己可以解决,只是要付出一点代价。”

魏应城疑惑着,臧北天已经抱着小五要离开。

但在走之前,臧北天塞给他一张卡。

“密码是六个零。”

魏应城拿着卡追出去,但臧北天已经不知从哪个出口离开了。

*

医院路边,一辆低调的黑车后座降下车窗。

那是一个苍白消瘦的男人,胸前的佛珠泛着冷光。

臧北天声音暗哑,“我会回宫家,但我不会改姓。”

男人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允了。

臧北天攥紧拳头,“但你答应我的事也要做到。”

“自然。”

男人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容,“恭喜你终于找到正确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