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仲恺无法想象,为什么三年前那个谦逊懂事的魏郁,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这个被几个人按在病床上还执意挣扎着要去找魏应城的人,居然是他的亲生儿子?
简直是奇耻大辱。
魏仲恺拨开医护,不由分说给魏郁连续三个耳光。
他用了全力。打完之后自己的手掌都发红肿胀。
这些日子,他对魏郁动辄咒骂殴打,但对魏郁一点作用的没有。
魏郁对这些毫不在乎,他仿佛丢掉所有感觉的木头,全身上下只剩一个执念,那就是找到魏应城。
但现在魏应城从病房外离开了。
清瘦身影从门上窗户消失的时候,魏郁旧伤加新伤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几个男医生都差点没按住他。
“你们他妈的放开我!”
魏仲恺颤抖的手指直指着魏郁的鼻子,胸口剧烈起伏,好像随时都会被气到炸开。
魏仲恺愤怒地低吼:“我今天非要把你这个混蛋打死不可!”
“好啊,打死我,你最看重的魏家血脉就断在这了。”
他知道魏仲恺的痛脚在哪,所以每次都准准地让魏仲恺又气又恼。
可魏仲恺偏偏在乎他是魏家的独子,无法对他下死手。
魏郁的笑容满是挑衅。
“爸,你这么不想要我做你的儿子那就努力再生一个啊。哦,我忘了,你之前有个孩子,可惜你作孽太多,孩子根本留不住。”
魏仲恺期待了这么多年终于老来得子,偏偏胎儿在五个月大的时候自然流产。
医生说孩子无力回天的时候,魏仲恺仿佛在那瞬间苍老了下来。
古珠云受到打击之后,也变得郁郁寡欢。
自己的孩子没了之后,她对魏应城的愧疚不停放大。
亲身经历过失去孩子的切肤之痛,她才开始体会到魏应城在失去母亲后对母爱的渴望。
魏家就像很多块积木搭起来的城堡,而魏应城就是里面最不起眼最不受欢迎的那块积木。
可在魏应城抽身离开后,整个魏家变得七零八落。
魏家这样,却有人因此感觉高兴。
那个人就是魏郁。
他恨不得鼓掌庆祝自己这个弟弟或妹妹没有出生。
投胎去别的地方吧,别来魏家。
我哥说得没错,魏家就是个地狱。
他们这些在地狱里的人就应该彼此折磨。
魏仲恺像头暴怒的狮子训斥魏郁是毒瘤、是败类、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混蛋。
可狮子老了,他喘着粗气的模样都显得疲惫。
面对这个叛逆地儿子,魏仲恺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撕碎。
可又偏偏是他唯一的孩子……
魏仲恺用力抚拍自己的胸口,愤怒道:“三年前把你找回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如果不是你回来,魏家不会是现在这样!”
“你把你哥哥逼走,忤逆我和你母亲,现在还要做兄弟相亲的腌臜事……魏家怎么就出了你这种人渣。”
提到魏应城,魏郁冷笑出声。
魏郁问:“三年前是你找到我,把我接回魏家。也是你冷眼看着我逼走魏应城,那时候你做了什么还没忘吧?现在你开始说魏应城是我哥哥是你儿子了……当初说他是‘野种’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他扬起天生温和无害的脸,还是保持着那副淡然的笑容,可嘴角的讥讽藏也藏不住。
“我这基因不都是从你身上来的?你看到我是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如果不是你推波助澜,我哥根本就不会离开。”
当年魏应城毫无预兆的消失,此后两年都没有任何消息,这六百多天里,魏郁从等待到不耐烦再到焦躁。
他每分每秒都想把魏应城从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揪出来,然后拿一把无坚不摧的锁把魏应城困住。
在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这种念头一直盘旋在脑海。
现在魏郁知道了。
他从一开始就爱魏应城。
魏郁不懂感情不懂爱,但他不是没有感情。
只是他的爱意和正常人的爱太过不同。
魏郁的爱意就像从阴暗角落里滋生出来的扭曲藤蔓,冰冷潮湿地向着魏应城的方向生长。
他的爱想把魏应城缠住裹着,想把魏应城从高高在上的天堂拽到自己身边。
等到魏郁意识到的时候,这片藤蔓已经疯狂弥漫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魏仲恺看着魏郁和以前一样的笑容,内而外地感觉到毛骨悚然。
他意识到自己如果不亮出他手里唯一一张底牌,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控制住魏郁。
魏仲恺深呼吸,强撑着严肃的语气,命令道:“我不管你对魏应城是什么心情,但他马上就要和黎若柏订婚了,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
他自然知道魏郁不会按照,于是又接上自己的底牌。
“你现在风光无限身价千万,但你自己清楚你做的那些投资风险有多大,一旦资金链断了,哪怕是一天就足够你跌得粉身碎骨……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一无所有会面对什么。”
魏郁的天分和胆量是天赐,但这是礼物也是匕首,魏郁的世界并没有“怕”这个字。
他手上的项目表面光鲜,暴利到赚钱就像天上飘钱下来。
但庞大利润背后是巨大的杠杆和风险。
一旦崩盘,这个窟窿魏郁根本无力去填。
魏仲恺:“等到那时,能帮你填上窟窿的除了魏家再无他者……”
魏郁的目光阴郁,像一条毒蛇冷冰冰地盯着魏仲恺。
打蛇打七寸,魏郁的七寸就是魏应城。
魏仲恺表面说的是生意,实际说得是魏郁如果失去这些,将再没有能力站在魏应城面前。
他现在这么横行霸道,除了仗着魏家的家世之外,还是用无数金钱在背后做后盾。
如果不是孟斌在接受治疗后有站起来的希望,魏应城对他的态度会比现在差一万倍。
但魏郁是如何组织起那些医生的呢……
靠的是五百万真金白银。
倘若魏郁变回当初那个在姑姑家里求生的穷孩子,他根本没有可能再见到魏应城。
魏仲恺抬手整理领口,“你考虑好,要不要听我的安排和顾婳在一起。”
关门时,病房里传来阵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魏郁看着满地碎片,愤怒到了顶点。
为什么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期的那样发展?
他处心积虑地安排好了一切,但好像总有个力量在阻止他达成目标。
他爱魏应城,他只是想让魏应城回来,这有什么错吗?
魏郁感觉自己快被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逼疯了。
他不过是后脑勺被魏应城用石头砸了一下。
他哥打他一下泄愤怎么了?
流点血疼一下而已。
他根本不在乎。
魏郁咬着牙,强撑着魏仲恺推到墙上磕得后背大片青紫的疼痛,一口气开车回到魏家。
保姆看着他穿着医院病号服惊叫出声。
“少爷您怎么了?”
魏郁置若罔闻,脑袋里只有快点回到魏应城的房间去。
那里有魏应城的味道。
两年了,魏郁每次快要崩溃的时候都是在这个房间里让自己冷静下来。
魏应城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道仿佛有种魔力。
但只有他身上有,魏郁找遍所有薄荷气味的产品,都无法和魏应城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他扑在魏应城的床上,埋进魏应城睡过的床单上,克制地不让自己弄脏。
但他的胸膛里藏着一头巨兽,咆哮着想要魏应城这个人。
而不是可怜地靠着这点味道度日。
魏郁抱着魏应城的衣服,像犯了毒瘾了一样猛嗅着。
他不受控制地燥热起来。
那感觉从下至上翻涌而来,迫使他寻找发泄的出头。
他张开手抚.慰这股抬头的躁动不安。
但魏应城的气味越来越淡,稀薄地快要完全消失了。
魏郁侧躺在床上,佝偻着脊背,痛苦喘.息着发现自己怎样都没办法将快到顶点的情绪释放。
他忍受着犹如火烤般的炎热和痛苦,从手机找出那个打算直到无法忍耐再拨打的号码。
*
魏应城收了臧北天的卡,但五十万对于臧北天来说是个天价数字,魏应城自然不会动用。
只是他也不知臧北天去了哪里,只能等有机会见面再还给他。
魏应城见魏仲恺前来,自己就直接回了家。
魏家的事情他不想再有半分瓜葛,如果魏郁还要找他麻烦,那就等他来吧。
他累了。
魏郁的每次出现都让他筋疲力尽。
他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幻想着如果水杯能自己飞过来就好了……
下一秒,水杯真的出现在他嘴边。
一双温热宽大的手把他扶起来,清澈深邃的眼睛关心地看着他。
黎若柏问:“还好吗?”
魏应城缓慢地眨眨眼,问:“你怎么来了?”
黎若柏扶着他把水喝了,回答说得知魏郁被他砸进医院医院就赶过来了。
提到魏应城亲手用石头砸伤魏郁,黎若柏反而感到舒畅。
他对魏应城说:“别担心,魏伯父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魏应城有些惊讶。
魏郁何时转了性子,居然这么容易就松口了?
黎若柏安慰魏应城不用多想,既然魏仲恺都保证了,这件事最起码可以消停一段时间。
只是魏郁总是咬着魏应城不放,黎若柏的担心日趋增长。
“我总是不在A市,每次赶过来都要四五个小时……感觉根本照顾不到你。”
黎若柏苦恼地低下头,片刻后又说:“我这次回去把爷爷的事情安置好就搬过来陪你。”
他眸光仿佛太阳般明亮,散发着温和的坚定。
屋内没有开顶灯。
一盏小小的落地灯为房间投射了一片羽翼般的暖色。
魏应城浓密的眼睫柔柔地挡在眼前,嘴角有点点伤口——那时被魏郁暴力亲吻后留下的痕迹。
黎若柏用拇指轻抚,感受指腹下唇瓣的柔软。
“……可以吗?”黎若柏莫名口干舌燥。
这次没有等魏应城回答,他就主动吻了上去。
暧.昧的水声随着缠绵深入的亲吻在房间里传播开来。
薄荷香味的呼吸在鼻尖萦绕,黎若柏头晕目眩。
他只知道自己在专注地亲吻魏应城,其余的都顾不上了。
“叮铃铃”——
没有调改过的系统铃声响起。
黎若柏从茶几上摸到手机。
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魏应城垂眸看了一眼,就抬手挂断。
他嘴唇被亲地水润,像是春日河面反射日照的波光。
黎若柏喉结翻滚,心头忽然蹦出一个问题。
“臧北天是什么人?”
魏应城被问得一怔,“普通朋友。”
黎若柏点点头。
魏应城又说这次多亏臧北天帮忙,不然魏郁会做什么都不可知。
听魏应城说完来龙去脉之后,黎若柏松了一大口气。
“原来是这样。”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魏应城忽然明白黎若柏为什么突然问起臧北天。
“你在想什么呢,他今年都没成年。”魏应城说。
得知这个消息,黎若柏眼睛都亮了。
黎若柏:“真的?”
“假的。”
魏应城故意起身离开,被黎若柏拉了回来。
“叮铃铃。”
电话再度响起。
黎若柏顺手拿起电话,目光和魏应城对视后接了起来。
黎若柏:“……喂?”
那边除了呼吸声,没有别的声音。
魏应城问:“没有声音吗?”
黎若柏点头期间,电话已经挂断。
“真奇怪。”
黎若柏说完便感觉不对。
这通电话的是谁打来的在明显不过……
*
电话另一头,手机屏幕已经被砸得粉碎。
黎若柏…
魏郁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他恨不得把这个人撕碎。
但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先是解决黎若柏,然后再是那个穷小子。
他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脸随着裂缝而变得四分五裂,摸了摸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