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应城有些后悔没有留下臧北天的联系方式了。
臧北天在医院丢下那张五十万的卡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但这不该是他来负责的事情,如果不是魏郁突然在街头找到魏应城,臧北天也不会和魏郁缠打在一起。
五十万对臧北天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想到他身上那件洗掉色的旧T恤,魏应城加快了去往学校便利店的脚步。
他向店长说明自己前来的意图后,店长也很惊讶。
店长暗中打量了几眼魏应城和黎若柏,发现这他们穿着谈吐都不像小家小户,于是追问道:“你们找小臧做什么?他虽然长得凶了点,但是工作上从来不出纰漏,人也老实得很。”
魏应城自然不能说是来还银行卡的,只好撒谎说是朋友来找他。
店长看他们面善,和他们说了实话:“本来今天是小臧值班,但他昨天晚上说要和朋友出去吃饭,出去之后到现在都没回来,打电话他也没接……”
他转身,拿出臧北天的背包,“喏,他的包都没带回去。”
包里似乎还有东西,沉甸甸的。
黎若柏和魏应城交换了眼神,而后黎若柏上前说:“可能是他家里出了点事,要不把包给我,我们给他带过去。”
店长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包留下来。
他说:“不是我不给你们,只是前几天也有人特地来找过小臧,小臧特地和我们说过,如果有人特地来找他,就不要和他们说太多,我也是看你们面熟才说的。”
“有人来找过他?”魏应城一愣,随机有了答案。
这个关头,还有谁会特地来找臧北天的麻烦?
黎若柏低声问:“你怀疑是……”
魏应城点头,和黎若柏再度踏上去程。
这一路上,魏应城攥紧拳头。
他过去想不明白魏郁为什么盯着他不放。
昨天他从魏郁那里得知了答案——
魏郁说爱他……?
他的爱就是夺走所爱之人的一切,然后再逼走所爱之人身边的所有人吗?
臧北天只是见过他两面就要沾染上这样大的麻烦。
那以后呢?
难道身边每个有过接触的人都要被魏郁明里暗里地纠缠骚扰?
魏应城胸膛里酝酿着不安和无力。
他躲了两年,现在他只想开启一段没有新生活。
这明明对魏郁毫无损失,但还是充斥着各种意外。
这就是魏郁嘴里所说的“爱”,这比恨还要让人难以理解。
*
病房已经恢复原样,昨天的一片狼藉全部复原。
魏郁坐卧在病床上,冷着一张脸听顾婳问他的伤情。
顾婳:“你怎么天天进医院?从S市医院到A市医院,你都快成常客了。”
面对顾婳的心态,魏郁头也不抬,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本子。
本子上幼稚老气的小熊图案引得顾婳眉头紧锁。
“你又在看这本日记……”
她站起身,不满地说:“你哥对你就这么重要?你上次因为他被魏伯伯打得全身是血就算了,这次进医院还是因为他……你把他看得比你的命还重要?!”
顾婳越想越气,这种从小被娇宠到大的大小姐何时受过这种冷落。
她伸手去夺日记。
但被魏郁迅速躲开。
魏郁合上日记本,眼神冰冷。
“就你也配说我哥?顾婳,搞清楚你自己的位置。”
他的语气嘲弄至极,说得顾婳当场愣住,嘴唇嗫嚅几下都没说出话来。
冷淡的气氛弥漫开来。
整个病房寂静无声。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顾婳有了低头离开的理由。
“谁啊……”她红着眼圈打开门。
看到门外人,顾婳的表情微变。
“怎么是你?”
她的语气隐有不满。
顾婳这股敌意不是无缘无故。
从她的角度看,魏应城每次和她相见,他都是对魏郁很坏的哥哥。
“魏郁已经伤得很重了,你们来干嘛,看他有多可怜吗?”
她盯着魏应城,嘟囔着就要关门。
但魏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顾婳,让他们进来。”
顾婳扭头,委屈地问:“为什么?”
魏郁皱眉,顾婳只好让步。
魏应城一进来就看到魏郁苍白脸上堆着的笑容。
他似乎伤得很重,靠在床头的背也微微佝着,上翘的嘴角满是青紫,脸上还有大片擦伤。
顾婳说得那些话,魏应城也听见了。
看来魏仲恺昨天是真的气急了,居然把魏郁打成这样。
可他不是最满意魏郁这个独子了吗……
魏郁方方面面都出类拔萃,魏仲恺之前要求他做到的,魏郁轻松就能达到,怎么还会下狠手?
魏应城回忆了昨天的片段,忽然恍然大悟。
魏仲恺是听见魏郁昨天疯了一样说“爱”他。
魏仲恺气得不是魏郁,而是气自己的儿子爱上野种。
两年前那个冷冷和魏应城撇开关系的魏郁居然在两年后说出这样的疯话,魏仲恺的愤怒可想而知。
魏应城本就冷淡的心更冷了些,无视魏郁从眉梢蔓延到唇角的笑意,直接问:“臧北天在哪?”
魏郁的笑容因魏应城的冷淡而凝固,“臧北天是谁?”
魏应城反问:“你会不知道?”
“不知道。”
他回答之后,魏应城目光中的怀疑反而更浓。
他抿唇,抬起失望隐忍的双眸和魏应城对视。
魏郁:“哥,我过去是很坏,是做了很多浑事,但那已经是过去了。”
魏应城对他眼里的痛苦视而不见,继续问:“臧北天在哪?”
“……哥。”
魏郁低声叫他,声音轻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
他拉住魏应城衣摆的手背上布满细碎伤痕,烫伤擦伤重叠在一起,原本完好的皮肤狰狞成大片红色。
那双以往总是用笑意掩盖情绪的眼睛,在这个时候只剩下魏应城的影子倒映其中。
魏郁深深地望着他,用近似哀求的声音解释道:“哥,能不能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昨天是怕你走了再也不理我才故意那样说的,我知道你很在意他,所以不会对他真的做什么的。”
“如果我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岂不是把你推的更远?我只想让你不要那么讨厌我,仅此而已。”
他肩膀轻轻颤抖,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睁大眼睛,试图从魏应城眼中读出一些理解或者是心疼的情绪,可是即便他这样道歉,也没让打动魏应城。
魏郁意识到,魏应城这颗被狠狠碾碎又黏合的心已经覆盖了一层铜墙铁壁,除非魏应城自己想要敞开心扉,别人怎样都难以走进他的心中了。
面对魏应城仿佛罩着一层淡淡寒霜的面容,魏郁眼神复杂。
“哥,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在得到魏应城肯定的回答前,魏郁主动起誓:“如果我对臧北天做了什么,就让我从今以后一事无成,所有在意的人和事全部失去。”
魏应城敛起眉头,“你真的不知道?”
“如果不是哥说了他都名字,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魏应城相信了。
他不是相信魏郁这个人,而是相信魏郁的誓言。
魏郁用尽心机得到所有,他不会轻易拿这些起誓。
既然不是魏郁做的,魏应城的心安了大半。
起身要离开的时候,魏郁的手抓住他的手腕。
魏应城皱眉看他,得到的是魏郁委屈的目光。
魏郁不再微笑,这幅表情有六分像项链里母亲的样子。
魏应城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听到魏郁轻声说:“如果哥想找他,我可以帮你。”
他似乎很怕魏应城拒绝,又立刻开口说:“不要拒绝好吗?我真的很想帮哥做点事情,就当是弥补以前我做的那些错事。”
但魏应城不会如他的愿。
魏郁抓着他不放,眼神偏执而悲伤。
“哥,我只是想要弥补你,这样也不行吗?”
魏应城:“你最好的弥补就是离我远一点。”
魏郁眼中的光芒在魏应城像从冰里萃过一样寒冷的注视下暗淡下去。
黎若柏上前,强行把魏郁拉着魏应城不放的手掰开。
魏郁手背伤口上还未长好的痂在反复拉扯中撕开,猩红血液顺着手背流下。
黎若柏凝声说:“快松手,你流血了。”
魏郁倔强忍耐。
这些痛和他身上的那些比起来太轻了。
魏郁抿着唇问:“你和臧北天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明明不愿意见我,却要因为他来找我……你到底对他是什么感情?!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你会和他一起回家是不是?”
魏应城皱眉转身,没有看到黎若柏微变的眼神。
魏应城冷声,“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了什么哥你心里清楚。”
魏应城不想和他废话,丢下一句“疯子”就要离开。
魏郁当然也知道自己是说疯话。
但在场有人会听进他的疯话。
魏郁瞥见黎若柏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勾起。
但下一秒,他又压制这这份喜悦,继续保持刚才面对魏应城冷淡态度的无助和悲愤。
他望着魏应城的背影,声音发抖着说:“哥,我和爸说了我们的关系,我重新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了……你不要走。”
黎若柏不知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
但他看着魏郁这幅卑微低头的模样,心里的鼓咚咚作响。
他担心魏应城会因此心软,也担心魏郁会把魏应城抢走。
但魏应城只是转身,用及其困惑的目光问魏郁:
“这种约定还有履行的意义吗?你到底在演给谁看……给自己的执念看吗?”
两年前那次背叛带给魏应城的痛苦比魏郁承受的大千百倍。
魏郁只以为他做了就能弥补?
不可能。
魏应城把自己的手从魏郁血迹斑斑的手里抽出来。
“你想弥补,可以啊。”
魏郁抬起眼,惊喜地看着他。
*
顾婳推门进来之前还扭头看了眼魏应城离开的背影。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哥是有点独特的味道哈,怪不得你缠着不放。”
见魏郁不回答,顾婳又问:“怎么几天不见,又冒出来第二个人。你哥特地找你来要,这人应该对他很重要吧,你不会是心生嫉妒……把他抛尸了吧?”
“闭嘴。”
顾婳最喜欢看魏郁这幅表情,捂着嘴哈哈大笑。
“你可赶紧的吧,你哥的婚期你知道吗?下个月二号。这点时间你怎么力挽狂澜?大少爷好好想想你该怎么办吧,你的苦肉计苦到现在也没有用啊,人家不在乎你,你就算把自己玩死也没用,总不能是在病房里扎小人等着黎若柏被咒死啊。”
魏郁表情扭曲,眼底通红地让她滚出去。
顾婳大笑着站起来,“下次有戏还叫我来,我爱看。”
顾婳走前还不忘顺走魏郁病房的高档水果。
魏郁定定地看着自己无力张开的手,耳边回荡着魏应城离开前丢下的话。
——“我失去的,你加倍失去。我经历的,你加倍经历。”
他要失去多少才是魏应城所说的加倍……
魏郁握紧手,让自己不再去想。
但弥补是弥补给哥的,哥想要多少都行。
黎若柏和臧北天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能留下。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在黎若柏的心里。
只需要一点引导,这颗种子就会破土而出。
这份引导,魏郁要亲手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