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应城感到气氛变得奇怪,转过身看,果然看到不该出现的人站在身后。
他舒展的眉毛在接触到魏郁之后立刻拧在一起。
魏应城:“你来做什么?”
他警惕地态度已经表示自己的想法。
黎家老爷子在里面做手术,而和他无亲无故的魏郁突然出现,这让魏应城怎么能用平常心对待。
刚才他伏在他肩膀上隐忍流泪的黎若柏把他拉倒身后,皱眉让魏郁别过来。
魏郁掌心攥得生疼。
昨天魏应城问他那句什么时候去死就像一句咒语在他脑海里萦绕。
即便魏郁回家把魏应城气个半死也无法压制住这股恐惧和不安。
但面对黎若柏,魏郁坚决不会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捏了捏眉心,露出嫌弃且嘲讽的笑容。
“真他妈晦气,大晚上就看到一个傻狗在啃我哥的嘴,”
不,现在也不是傻狗了。
傻狗不会挑衅。
如果可以,魏郁真想把黎若柏直接按在地上打到满脸是血,但是目前来说不可以。
魏郁忍了又忍,申明自己的来意:
“我今天不是来找茬的,黎若柏你别又想着针对我。”
魏应城抬眼,警惕地看着他。
魏郁:“黎家老爷子的情况我打听了,他的恶性肿瘤S市的专家处理起来有点棘手,但我之前为了帮孟老师,在A市认识了好几个神经外科的专家。不管这场手术怎样,我也不说虚伪的话或者是不吉利的话,那边的专家我已经谈好了,他们过来只要几个小时。”
他说起来轻松。
但如果真的去请那些顶尖临床医生,绝非是钱到位关系到位。
而如果爷爷的病情需要……
黎若柏直接拒绝。
“你以为黎家这么长没时间没有合适的医生吗?恶性肿瘤压迫神经不是随便就能解决的。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地凑过来,也不需要你这种带着功利性的关心。”
黎若柏声音冰冷,“追到医院来,也是辛苦你了。”
魏郁听了就很想笑。
“谁他妈关心你了?我是为了我哥,谁没事到医院看你?是我有病还是你快死了?”
魏郁余光瞥到魏应城脸色不好,又撇撇嘴说:“算了,不和你多嘴,我这次来不是找不痛快的,是你先入为主。”
但说完之后,魏应城的表情还是冷淡厌恶,似乎多看魏郁一眼都在浪费生命。
魏郁忍着委屈,向魏应城解释说:“哥,我真不是来找茬的,魏仲恺在
魏应城本打算一个反应都不给,但是魏仲恺住院的事情让他成功皱眉。
在收到古珠云求他去看魏仲恺的短讯之后,魏应城在猜是不是魏仲恺突发意外了。
古珠云不会随便来求情,如果不是严重到一定程度,她不会放下骄傲主动碰壁。
此时魏郁淡然诉说魏仲恺住院的样子,更让魏应城厌烦。
魏仲恺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但魏郁更不是合格的儿子。
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魏应城不想纠缠。
但魏郁表现地冷血让他根本不能理解。
魏应城:“在楼下躺着的才是你爸爸,你究竟是不是人?”
“这种爸有什么必要吗?”
魏郁冷笑,“他亲手把自己的儿子赶出家门,他不配做父亲,这个时候躺在病床上也是罪有应得。”
魏应城怒意上头,“那也不该由你来做,他没资格,你又有什么资格?”
魏郁不过是打着替他出气的念头发泄自己的戾气。
到头来还要像捧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来献宝。
——哥,你看,你不喜欢郑立他们,我就把他们一个弄死一个弄到跪地求饶,你喜欢吗?
——哥,魏仲恺过去一直伤害你,我让他也尝尝那个滋味怎么样,我都是为你做的,你原谅我吧。
魏应城能想象到魏郁没一个表情的细节。
他从来不会有内疚,更不会为别人感到心痛。
魏应城已经不再把魏郁当成同类看待,而把他当成骗子、疯子和带着最纯正恶意的孩子。
他看着魏郁,不自觉陷入悲愤的情绪中。
若不是黎若柏搂住他的肩膀,魏应城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多狰狞。
魏郁僵在原地,叫魏应城“哥”。
但是黎若柏代替魏应城让他滚。
魏郁咬紧了后槽牙,让自己不要再惹魏应城生气。
黎若柏又冷声重复,“让你滚你听不见吗?这里没有人想看到你。”
魏郁无视他的话,说:“哥你是不是还没吃东西?你胃不好,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来吧。”
没有人回答,也没人看他,但魏郁还是坚持脸上带着微笑。
他感觉到魏应城对自己的厌恶比过去更甚。
明明他已经在改变,但魏应城还是这样恨自己。
魏郁想不通。
但他现在学会忍耐了。
想不通就想不通,无所谓。
他只要忍下去,总会有哥原谅的那一天。
*
魏郁从医院对面的街上买了清粥和好消化的佐菜回来。
魏应城不能吃辣,但偶尔会想吃重口味的东西,他就买了卤过的鹌鹑蛋和豆干。
清粥清淡也好消化,一路被他带回来,现在还是温热的。
魏郁抬起手试了试包装盒的温度,确认魏应城到手就能直接喝才放下。
他已经知道该如何照顾胃不好的人,也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合适的店家。
过去他被魏应城照顾,现在轮到他照顾魏应城,他要做得比魏应城对他更好更仔细。
他所在的电梯缓缓上行,中途开门,上来一个不速之客。
小郑惊讶地说:“怎么还能遇到你?”
“还能?”
魏郁捕捉到这两个字。
“你还遇到谁了……我哥?”
小郑更惊讶了。
“你居然能猜到。”
魏郁皱眉,“你他妈要干嘛?故意过来要钱的?”
他的目光冷淡中带着凶狠,已经确定小郑的目的不纯。
小郑:“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带我妈妈来看病。”
魏郁的眼神还是质疑。
小郑怒,“怎么,知道我有妈妈很惊讶吗?”
他皱眉的样子有些像魏应城,魏郁的心神晃了晃,问:“你妈和你长得像吗?”
小郑摇头,“不像。”
他警惕看向魏郁,“问这个干嘛?”
他眼睛一转,脑子里出现各种乱七八糟的剧情。
如果是别人,那绝对不可能。
但如果主角是魏郁,那一切皆有可能。
小郑直接说:“你别来那些事情啊,我妈和我一点不像,和你哥更不像。”
魏郁用看鬼的眼神看他,“你在想什么。”
小郑瞪他:“你没想是最好。”
魏郁从来不明白小郑为什么会是这种性格。
明明穷到要下海,但是又时不时像个被娇宠的孩子。
明明家庭背景不好,可是又莫名其妙地性格跳脱。
魏郁接触过和小郑这样的人,但他们都大多生长在象牙塔里,拥有底气和家庭背景,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眼光,所以格外的自我。
但小郑拥有什么呢?
魏郁蹙眉,发现自己似乎陷入思维的误区。
他不该对和自己不想管的人产生这么多想法……
但总有一个感觉让他对小郑异常关注。
魏郁很清楚这肯定不是那种感情。
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力量牵引着他去看小郑。
小郑下电梯了,魏郁叫住他。
“你全名是什么?”魏郁问。
小郑微怔,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和魏郁说过自己的全名。
但魏郁的目光困惑,他就说:“单字一个玉,郑玉。”
“郑……玉?”
魏郁口中呢喃着。
玉这个字,他读了好几次。
郑玉说:“我妈妈给我起的名字,怎么样?虽然我的姓很土,但是玉这个字还是很文雅秀气的。”
魏郁愣住。
“玉这个字好。
文雅秀气,而且男女都能用。
我本来是想给你起‘玉’这个字的,但是你爸爸不同意,他说这个字太小气了……他除了喝酒还会什么?
如果我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一定就叫他小玉。
好不好?”
那个温柔的女声几乎从魏郁的记忆里彻底消失了。
他太久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了。
久到他也记不清到底那个声音到底是温柔还是冷淡。
那个过去他以为是“妈妈”的女人。
在丢下他之后,就连他的梦里都没有来过一次。
他只记得,在椅子和酒瓶向他飞来的时候,偶尔会有人扑在他身上挡住。
然后就是血滴顺着女人粗糙的皮肤上落下。
在她在的时候,魏郁偶尔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家的感觉。
那时候在学校,老师问他长大之后要做什么人,他还会回答那女人和他说的“想做善良的人”,哪怕被嘲笑也要这样回答。
那些人根本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无恶不作的酒鬼的儿子要做善良的人。
后来魏郁才明白哪些人为什么要笑他。
善良有什么用呢。
善良什么用都没有。
女人在一次凌晨叫醒他,告诉他自己要出远门。
女人最后一句话是让他以后在爸爸喝酒的时候自己躲到衣柜里,可是衣柜三天就被拆散了,女人也没有再回来。
郑玉笑着和他告别。
郑玉。
他也叫玉。
但魏郁的玉不是玉,是郁。
魏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像是被什么勾住了一样,不断向下沉。
电梯门缓缓合上,冰冷金属滑行发出吱呀摩擦的声音。
“小郁。”
记忆中残缺模糊的声音突然响起,因为太过清晰反而格外诡异。
魏郁瞳孔收缩,抬眼看向外面。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瞬间,他从缝隙里看到那女人的脸,整个人都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