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上一起吃过蛋糕后,薛应月便对许歌改观不少。
相处模式倒没什么大的改变,该斗嘴还是会斗嘴,仿佛这是她们同居生活的调剂品,双方的习惯。
俩人也逐渐习惯有对方在的日子,不会再像当初那般,一提起和对方同居就别扭到头皮发麻了。
时如白驹过隙,她们竟也这么同居了三个多月。
这天下午两点多,在公司的许歌忽然接到豆豆打来的电话。
这让她感到很意外。
因为她们教过豆豆,豆豆是不会在妈妈的上班时间乱打电话打搅妈妈的。
不过现下左右没什么事,她顺手接通了。
说不定是她家小孩想她了呢?
“喂,宝贝,是不是想妈妈啦?”
哪知她先听见的却是低低的抽泣声,而后才传来豆豆微弱又可怜的哭腔:“妈妈……”
许歌愣了愣。
豆豆自从接受新妈妈和新生活之后便很少再哭了。
这突如其来的哭腔让许歌心下一紧,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我家豆豆了?
“不哭不哭,有什么事跟妈妈说。
“应月妈妈呢?她不在豆豆身边吗?”
她不提薛应月还好,一提薛应月豆豆哭得更厉害了。
“妈妈痛痛……妈妈要变成星星了……
“豆豆不要妈妈变成星星呜呜呜……
“妈妈快点回来……”
痛?
变成星星?
许歌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妈妈怎么了?豆豆慢慢说,不要怕,妈妈在这里。”
豆豆哭得抽抽搭搭的,说话也是一顿一顿的:“妈妈、妈妈在床上……痛、痛痛……”
她的声音带着恐惧,好似回到奶奶生病的时候。
许歌唰的站起身,眉头紧皱,暗道糟糕。
豆豆这个反应,怕不是薛应月在家里出了什么事。
不行,她不能放着她和豆豆在家里不管!
“不要怕,妈妈现在就回来!”
行动比想法更快一步。
做下决定时,她已经一边安抚豆豆,一边拿着包匆匆推门而出。
她语气急促又清晰地嘱托秘书:“我家里有人命关天的事,我要赶回去一趟,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我邮箱,我看见了会处理的。”
秘书一脸懵地连连应好。
一听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这谁敢拦着啊?!
“那您路上小心,开车不要急,注意安全。”
“知道了。”
许歌转身快步离开。
现下的情况,她一刻也耽搁不起。
薛应月,你这个女人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车子急速发动,穿行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急切地到达目的地。
许歌火急火燎地赶上楼。
一打开门就看见豆豆坐在玄关处,泪光闪烁地看着她。
豆豆一看见妈妈回来了,嘴巴一撇,登时哭得更凶了。
“——妈妈!”
许歌着急地把孩子抱起来安慰:“不哭不哭,妈妈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不哭。”
她匆匆脱了鞋,连拖鞋都没顾上。
她先把豆豆放在沙发上,然后直奔侧卧,门也不敲了,直接推门而入——
没有想象中触目惊心的血,也没有奄奄一息的人。
有的只是一个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正缓缓将矿泉水瓶放在床头柜上的薛应月。
水瓶旁边还放着瓶盖和拆过的药片,似乎是刚刚服下。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沉默。
薛应月看见许歌突然如临大敌地出现在门口,不禁愣住了。
“你……不用上班?”
许歌:“……”
这怎么看着好好的啊!
…
客厅里,豆豆坐在许歌怀里掉眼泪。
许歌耐心地安抚着:“不要怕,妈妈没事的。”
豆豆还是掉眼泪。
许歌颇为无奈道:“宝贝,妈妈真的没事。”
“——痛经是不会变成星星的。”
痛经……薛应月原来只是痛经!
她还以为她在家里摔倒了摔伤了,正一个人窝在床上暗暗隐忍呢!
亏她还着急地跟秘书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豆豆不知道什么是痛经,但是她看到薛应月痛苦的样子了。
妈妈疼得身子蜷缩,死死按着肚子,连和她说话都费劲。
她看着妈妈,直观地感受到了痛苦,也感知到了恐惧,就像以前奶奶生病的时候。
她好害怕连妈妈也会走到那一步,会变成不能再回来的星星。
所以她努力听妈妈的话,帮妈妈接水,可她够不到接水的按键,妈妈便让她去拿冰箱里头的矿泉水。
她不敢懈怠,抱着冰冰凉凉的水便跑妈妈的房间跑。
妈妈笑着摸她的头,夸她做得好,可是妈妈依旧没有好转。
她急得眼睛红彤彤的。
她跑到门口想出去找另一个妈妈,又不会开门,于是只能哭着给妈妈打电话,让妈妈快点回来。
接着就一直坐在门口,边掉眼泪边等妈妈回家救救妈妈。
许歌叹了口气,抱着豆豆温声道:“宝贝啊,不是每一种生病和痛痛都会变成星星的。”
豆豆缓缓抬起头看向她,肩膀一抖一抖的。
许歌解释道:“要病的很严重很严重,严重到妈妈和医生都救不了了,才会变成星星飞到天上去。”
豆豆好似听懂了,慢慢抬起小手指向薛应月的房间。
许歌温柔地笑了笑:“妈妈的痛痛是不会变成星星的痛痛,只要让妈妈好好休息就好了,所以不要担心。”
豆豆轻轻地点了点头:“豆豆不吵妈妈睡觉……”
“乖啦。
“我们豆豆今天也做得很棒,知道打电话等妈妈回来。”
许歌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回身看了一眼薛应月的房门,思索一番后,转头将她放在沙发上。
“妈妈要出门给应月妈妈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了。
“如果应月妈妈有事,豆豆千万不可以自己跑出去找妈妈,因为豆豆一个人在外面会很危险,给妈妈打电话就好了,妈妈很快就会回来了,就像刚刚那样,知道了吗?”
豆豆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妈妈快点回来!”
…
薛应月吃完止痛药后又躺着不想动了。
她是偶尔会痛经的体质。
有时痛起来就会生不如死,恨不得能在床上躺到天荒地老,爬起来倒水喝药都要靠强大的毅力。
所以她这会就躺着,皱眉按着腹部,等待止痛药药效发作。
她前两个月运气好,痛经没发作,没想到这个月加倍折磨她,还把豆豆吓到了。
豆豆站在她床边看她,心疼无措得眼睛都红了。
可是豆豆很棒,她很积极努力地给她抱来了一瓶水,虽然是冰的,但至少能免去她下床一趟的功夫。
只是她没想到豆豆会打电话给许歌,没想到许歌竟也这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
不过也好,这样一来豆豆就有人照顾了。
腹部的痛感一阵接着一阵上涌,像无数根针在体内横冲直撞,凶猛得就像是要将她刺穿。
她蜷缩身子,用枕头挤压着腹部,仿佛这样就能好一点。
每到这时,她便总忍不住冒出“恨不得去死”的想法。
可是总能熬过去的,熬过了就好了,等药效发作就好了……
下一秒,屋门被轻轻打开。
许歌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什么东西。
等走近了,她看见许歌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自己:“放肚子上吧,这样能好点。”
——是个热水袋,她在家里没见过这东西。
许歌见她秀眉轻皱,身子蜷缩,浑身上下都透着浓烈的痛苦。
她想她也没什么力气动了,便干脆帮她放热水袋。
怕烫着她,她还体贴地先垫了一层空调被,让她慢慢适应这热度。
丝丝缕缕的热气透过空调被与衣服骤然压在肌肤上,瞬间帮薛应月驱散了几分痛感,就像有一只手在她的肚子上温柔地揉按着。
她现在确实感觉好多了。
许歌看见她眉头微微舒展,便也放了一半的心。
“舒服点了就赶紧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我就在家里,你有事就喊我,不想喊就打电话。”
她的腔调很温和,带着几分意外动人又万分自然的体贴。
薛应月这一瞬间忽然有很多话想问她。
问她豆豆还有没有在哭,问她有没有哄好豆豆,问要在这里呆多久,问她工作怎么办……
可这些问题飘到嘴边时,薛应月又一个也不想问了。
有她在这里,她什么也不用管,睡就好了,睡吧,睡吧……
她轻轻闭上眼。
许歌一直等到薛应月睡着了才离开房间。
她先安置好豆豆,让她看书,给她吃东西,然后就把电脑拿到客厅里开始工作。
她回都回来了,也懒得再赶回去了,直接在家办公吧。
工作时,她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薛应月的房门。
在一起住了几个月了,她居然不知道薛应月会痛经……
…
薛应月再睁开眼时,窗外已经晚霞满天。
身上的热水袋不再烫手,身体里的痛感也减轻许多,如蒙大赦,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18:37。
她这一觉大概真的睡了很久很久……
许歌应该回公司了吧?
她不禁想着。
许歌可能把豆豆也带走了,方便照顾。
她并没有把许歌说会留下的话放在心上。
客套一下罢了,许歌还能真的因为她痛经而留下来照顾她?
她们又不是多么重要的关系。
她迟缓地坐起身,转身想喝口水。
在看清床头柜上的东西时,她的动作怔住了。
还未喝完的矿泉水不见了,吃完的止痛药片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插着电的白色杯垫,杯垫正面嵌着一块黑色的小显示屏,上面显示数字:45。
杯垫上放着的正是她用的水杯。
杯里已装满水,等她随意取用。
薛应月眨了眨眼,木愣地端起水杯送到嘴边。
是温水,暖暖的四十五度。
这是谁放的,答案显而易见。
随后房门被打开,许歌又一次走进来。
两人再度对视。
许歌忽然弯唇一笑:“不错,睡了一下果然好多了。”
“还疼不疼?”
“没那么疼了……”
“那就是还有点,多喝点水,不够我再给你倒,觉得水温不够就自己调一下。”
“好……”
“饿了吗?有没有想吃的?”
“想吃点带汤水的……”
“OK,带汤水的。”
薛应月乖乖地捧着杯子,有问必答,脸上还有几分怔然,不知是因为初醒还是因为眼前人的关切。
然后她就听见许歌说:“薛应月,你这个样子看起来还挺乖的。”
薛应月:“?”
许歌:“比你平时可爱多了。”
薛应月:“…………”
她把杯子放回原位了。
许歌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唇边笑意更深。
不错,还有力气跟她反着来了,看来这一觉恢复得很好。
许歌拿着手机往门口走:“那我先出去了点餐,我让豆豆进来陪你,有事再喊我。”
她走了,走之前还顺手帮她开了个灯。
屋内顿时明亮起来,薛应月也跟着清醒不少。
她这是被情敌好好照顾了……?
许歌前脚走出去,豆豆后脚就跑进来,伸手小心翼翼地摸摸她的肚子。
“妈妈肚肚还痛痛吗?
“豆豆帮妈妈呼呼,呼呼就不痛痛了,豆豆不要妈妈痛痛……”
说着说着,小脸都要难过地皱成一团了。
薛应月笑着轻轻抱住她,温柔道:“没事了,妈妈现在不痛了。
“豆豆以后不用害怕,妈妈喝水睡一觉就会恢复啦,你看妈妈现在是不是好好的?”
生理期的知识豆豆这会还不懂,不能理解。
等她长大了,上小学了,她再细细和她解释吧。
豆豆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面色如常,这才小脸严肃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窝进她的怀里寻求安全感。
薛应月轻柔地拍抚她的背,眸光温柔。
过了几秒,薛应月垂眸轻声细语道:“豆豆,许歌妈妈一直都在家里吗?她没去上班?”
豆豆摇了摇头:“妈妈没有去上班。”
然后抬起手掌,小手指一根根数着许歌妈妈在家里做的事:“妈妈打电脑,妈妈陪豆豆,妈妈照顾妈妈,让妈妈快点好起来!
“妈妈在,豆豆不害怕了!”
诚实的豆豆,从不撒谎。
薛应月霎时哑然,耳边似乎还停留许歌的声音。
——舒服点了就赶紧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我就在家里,你有事就喊我,不想喊就打电话。
常见的话语,声音一样,人也还是那个人,可在那个时候就是莫名其妙地有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她甚至真的留下来了……
薛应月低眸不语,心底冒出一缕微妙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感激,大概是意想不到。
原来她这么会体贴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