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原走上楼梯，来到关雅的卧室内。
他发现少女关雅并没有在卧室中，而是在外边默默的浇花。
走出房门外，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眼，在清冷的秋风下，这些花普遍都只剩下了干枝，只有少数几朵盛开着。
“这都是什么花？”
关雅在脑海中回答道：“那是菊花,老李种下用来泡茶喝的，那是木芙蓉，那个是……”
“我知道，那是彼岸花。”
“学名叫石蒜花。”
“哦。”
宁原走到少女关雅的身旁，沉默不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老李,眼见时日无多，谎言又被戳破，索性把事情全都说了,说的一干二净。
把少女的心戳的那是七零八落。
随后他又把收尾这个难题交给了自己，他则跑去痛快的干架去了……
这尼玛！
这什么人啊？
面对自己的女儿有那么难吗？
宁原苦笑一声，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少女关雅却提前开口了。
“老李头……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思索片刻后，宁原点了点头：“嗯，他活不了多久了。”
“……”
听完这句话后，少女关雅再次沉默了，她细心的给那些花浇水，顺便用剪刀将那些泛黄生病的花枝剪断。
剪着剪着，她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停滞。
她看着枯萎凋零的花叶，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有迷茫，有不安，有惶恐，有无助……
千万般神情涌上脸庞，紧紧浮现了一瞬,紧接着又化作了一声轻叹。
“诶。”
她有些暴躁的将剪刀一把插在泥土中，水壶也扔在地上，洒了一地。
秋风吹拂着昏黄的树叶摇曳在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
随着声音，树叶脱离了树木的束缚，奔向了自由的蓝天，可是它们没有翅膀，无法翱翔于天际，最终只能无奈的落下。
看着这些飘零的落叶，少女关雅转过头看向宁原。
“怪不得我学习这么好呢。”她苦笑着说道：“原来是有一个‘科学怪人’父亲。”
“不，你是靠你自己跑穿了赛道，即便是拥有一颗聪慧的大脑，没有努力的话，也不会拥有成绩。”宁原说道：“何况老李并没有做脑域手术。”
“你怎么知道没有？”少女关雅反问道。
“条件不具备。”宁原回答道。
对于这个问题，关雅在上楼梯的过程中，询问过斯图尔特。
她非常好奇，自己的这聪慧的脑子,和这坚毅的性格,有没有受到过技术的影响。
答案是没有。
宁原转述斯图尔特当初的回答：“渊墟虽然拥有人工提高智力的技术,能将人类的智力提升到极限三百以上，但那是拥有着多重限制的。”
“首先要在孩子小的时候，进行数十次脑域改造手术，因为孩子的神经系统没有发育完全，可塑性极强，所以能进行改造，但是人一但超过二十五岁，大脑发育完全，就不行了。”
“在进行数十次的脑域手术之后，还要进行复杂的细节微调，孩子会被置于一个沙箱之中，每天只能学到给定的知识，一但拥有额外的信息源刺激，神经元就会生成不可控的链接，智商也就没办法保证。”
他笑着说道：“神经元，你在高中生物课上，应该学过吧。”
“是的。”少女关雅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项技术让我想到了历史课上讲的科技，深度神经网络，人工智能，这项手术是把人当成AI驯化了啊。”
历史中……
对哦，这个地球上经历过资源枯竭后，因为缺乏原材料，半导体行业处在生死边缘，电子设备几乎没有，人们几乎回到了二十世纪。
所以AI，深度神经网络，人工智能对于他们来说，是历史。
“对，你说的不错，这项技术就是把人类当成AI驯化，强行将人类塑造成一个高智商的人工智能。”宁原点了点头说道：“所有的信息都要经过监督，所有的事件都要可控，每天都要把握神经认知蓝图的变化。”
“这也太可怕了。”少女关雅沉思片刻说道：“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岂不就是一台机器？”
“是啊，这也是这项技术被废止的原因。”
宁原掰开手指，细说道：“它的成本过高，每天都要绘制认知蓝图，全面检测神经成长链路，这需要一整个高级神经科医学团队，二十四小时无缝监控。”.
“还要编排信息剧本，搭建沙箱，让孩子置身其中，每天都要灌入大量的信息……还要考虑到复杂多变的情况……”
他苦笑着说道：“几百人的团队，服务于一个孩子，坚持不懈二十多年，还有那么多设备，光资金就需要几十亿，老李头显然没那个设备，也没那个财力。”
他继续说道：“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只为了训练一个智商三百的人……代价太大，任何一个超人工智能，智商都破了万，真没必要。”
“而且，这样驯化出来的人，往往带有人格缺陷，抑郁症，精神分裂，反社会人格层出不穷，他们大部分都成了恐怖分子，危害社会，祸患无穷，所以这项技术没人用了，除了……脑残的杀手组织。”
“渊墟……”少女关雅皱了皱眉：“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是啊。”宁原赞同的说道。
渊墟把人类的智能当玩具一样随意玩弄，从这点来说，他们的技术和古神一样可怕。
可即便牺牲了思维的自由，渊墟也没能换来产能的提升……这……
“你去过渊墟？”少女关雅好奇的问道。
“没有。”宁原摇了摇头，跟随着脑中关雅的话说道：“但是我了解这个地方。”
“哦~”
她靠近宁原，上下打量了一翻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紧接着又低下了头，惊讶的说道：“好大！原来我以后会发育的这么大吗？”
说完，她还上手捏了捏。
“……咳咳！”宁原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此刻，他真的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为啥啊！
为啥自己会卡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
还要面对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哦对……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在哪个焚化炉里了。
那没事了。
“你这里面究竟穿的什么啊？”
此刻，少女关雅终于注意到宁原衣服内的潜水服，她好奇的摸了摸，惊奇的问道：“你这里面穿的是什么啊？穿越时空的宇航服吗？”
“这只是一套潜水服，有保温和恒压功能。”
“哇……厉害。”少女关雅问道：“你……我的未来究竟是怎么样的？”
“你想听吗？”
“我……我不知道。”少女关雅说道：“如果我知道了未来，那么未来还会发生吗？会不会……就像录像带里演的那样，未来改变了？”
“过去和未来并非线性存在的，改变过去并不能决定未来。”宁原笑着说道：“世界只有现在。”
“这样的吗？”少女关雅从院子角落中搬来了两个凳子，然后落座其中一个之上，好奇的问道：“跟我讲讲呗。”
“好。”
宁原坐下来，与少女关雅细讲了一下这世界上的诡异时空。
没有因果关系，没有历史的微观世界，呈现混态的高维空间，只能在光速之下运行的现实，复杂深奥的时空理论。
他讲的很粗略，其中很多理论他自己都不是很懂，如果没接触过相关领域的人，肯定会一头雾水。
但是聪明的少女关雅却一点就通，她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就明白了这些。
她提出的这些问题问的宁原头皮发麻，如果不是斯图尔特从中解释，他根本答不上来。
在少女提问的过程中，宁原清晰的体会到了，少女关雅对于理科的热爱。
那是狂信徒的眼神。
看来她是真的喜欢这些理科的知识。
或许这也是她能成功的关键所在吧。
在解释这些物理问题的过程中，宁原刻意的回避了一个现象：现实的唯一性。
高维空间中虽然存在无数个平行时空，连接着过去与未来，但它们都如同夜空的繁星一般，闪烁间湮灭。
他不想面前这个聪慧的少女，从他的话语间推测出这个世界只是昙花的结论。
那样太残酷了。
出生即毁灭的世界，即便只是昙花，但对于参考系之内的观测者来说，那也是真实存在的。
假如人们知道自己的世界随时都可能如泡影一般幻灭，那可能大家都要疯了。
宇宙的现实规律，就是这么冷酷。
在解释完多元宇宙，和高维世界的这些东西后，宁原又向少女关雅讲述了关雅的未来。
与和老李谈话时侯一样。
他叙述了关雅的二次高考，进入大学，进入研究院，带领项目，研发飞船，铸造历史的过程。
这开挂一般的人生轨迹，听的少女关雅目瞪口呆。
“哇~好厉害，然后呢？”少女关雅问道：“你又怎么了解到的渊墟？”
“你应该还记得吧，老李头刚才说过……”宁原回答道：“地球是古神的封印。”
听到老李头后，少女关雅脸色一遍，紧接着又点了点头：“嗯。”
“我乘坐着曲速飞船，穿越到了地球三光年之外，看到了古神。”宁原顶着关雅的脸，一脸深沉的说道：“随后在古神的神国中，我得到了渊墟人的帮助，这才来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少女关雅感慨的说道：“你还真是厉害……不，好像是我厉害，嘿嘿。”
“是你厉害。”
“不过，古神究竟是什么啊？”她疑惑不解的问道：“听老李头说，好像就是它把老李头折磨成那个样子。”
紧接着，她问道：“古神……谁知道那是一个什么东西？”
宁原苦笑一声，具他现在所了解的情况来看。
古神，是一个时时刻刻散发着神性污染的事物。
神性污染能够把周围的所有一切，人，或者物全部扭曲变异，变成没有神智，只知道破坏的怪物。
每一个古神所表现出的污染特征都不相同，永夜就是没有反光，如同黑洞一般的黑。
天国圣灵就是纯白的皮，镶嵌着金银做成的花纹。
这些古神之中，有着独特的社会结构，生态系统，拥有着高等的智能，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沟通……但是却又难以理解。
祂们能做出非常多超越物理规则的事情，比如圣灵源质的虚实转换，永夜源质的跨宇宙巨炮……
太多太多了。
宁原发现，对于古神，他知道的越多，问题也就越多，同时……境地也就愈发危险。
真是……
他想了想，对少女粗略介绍了他所知道的，关于古神的知识，听的少女神色接连变换。
“原来，在世界之外，存在着这么一个恐怖的存在吗？”少女关雅沉默着问道：“那地球文明该怎么办呢？资源紧张的现象愈发严重了……”
“……”
宁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
封印着古神的地球，是一个相当特殊的存在。
其上面承载的文明，只有一个责任，稳定住现实，不让古神侵扰。
但这个文明既不能发展，也不能倒退。
发展到极致，研发出曲速飞船，看到古神后，古神就会出逃，地球会炸掉。
不发展，就会面临资源瓶颈，在有限的资源中，随着争斗倒退回原始状态，拥有‘现实干涉类基因’的观测者缺失，也会导致古神逃逸，地球也会毁灭。
地球的文明，只能卡在这中间，活不成，也死不了。
“……”
就在这时，院子外的门铃声响起，一个老太太推着一辆小推车走了进来。
小推车上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废品。
纸壳箱，塑料瓶，废报纸，不要的玩具……
少女关雅站起身，笑着说道：“有人来卖废品了，我去收一下。”
说完，她便从角落中推出了一杆大称，向着老太太走去。
“废纸壳一斤五毛，塑料瓶一块……”
“不对啊，前两天这纸壳不还是七毛，塑料瓶一块二的吗？”
“那边压低了价格嘛，卖你七毛我就赔了啊……”
“……”
看着不远处少女关雅和老太太讨价还价的情景，关雅在宁原脑海中感叹着说道：
“曾经，我非常讨厌这里，看看这满是灰尘的环境，嘈杂的噪声，满是废品的院子，我很想逃离这窘迫贫瘠的生活，但是高考之后，我觉得命运就是这样……”
“我注定了一辈子与这些垃圾为伍，如同下水道里的耗子一般，但是我不甘心，所以我接着拼命的努力，重新考入大学……”
“曾经我以为我能摆脱这里带来的枷锁，但现在我发现，我最怀念的也是这里，真希望这个世界能够永远存在。”
宁原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可惜。”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关雅此刻特别文艺的说道：“可是花非花，燕也不是那燕了。”
“是啊。”
“宁原，我得好好谢谢你。”关雅说道：“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真就看不到这些，这些……可能在我心中永远的是个疤。”
听到这，宁原一愣，随后苦笑道：“我成了圆梦大师兜了啊。”
“圆梦大师兜？”
“是啊，他秽土转生了几万亡灵，搞出大型认亲现场，我这可好，秽土转生了几个世界，帮你圆梦。”
“哈哈。”
关雅知道，宁原说的可能是某个作品中的人物。
通过他的话，关雅就大概明白了这个人物究竟干了些什么。
转生吗？
还真是这样啊。
不一会，少女关雅送走了老太太，一脸不悦的说道：“这老太太，非说我坑她，真是无语死了！价格都是全国统一的，我又做不了主。”
“哈哈。”听到这，宁原忍不住笑了笑。
“那个……关雅。”叫出自己的名字，少女关雅脸上带着些许莫名的笑意：“你还记得初中老师送给咱们的光盘吗？”
“嗯。”
“你不说地下室能播放吗，我想听一听。”
“好的。”
宁原站起身，转头走进了地下室。
光盘刻录技术，对于渊墟来说，是不知多少年前就淘汰了的存储介质，渊墟自然也没有读取光盘的仪器。
因此老李的地下室中，没办法播放光盘。
不过这也难不倒宁原，在斯图尔特的帮助下，他找到了一个物质检测仪，能够实时探测物质的光谱信息，和微表面信息。
老师留下的那张光盘，是一张CD-RW光盘，通过改变光盘记录层中碳物质的极性来记录数据，只需要读取这些数据，就可以还原出音频信息。
就在他即将输入斯图尔特给出的数据转换程序时，他发现物质检测仪的记录文件中，有这个光盘的数据文档。
看来老李也用这个方法，悄悄的听过这首歌啊。
话说……他为什么不买一个CD播放机呢？
宁原笑了笑，随后从实验室中找出两个音响，带出了房间。
“来，听听咱老师的歌怎么样。”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宁原启动了音响，少女关雅就在一旁静静的聆听着。
“曾经我年少无知，曾经我孤陋寡闻……”
这是一首充斥着激昂情绪的摇滚乐，讲述了一个少年从无知到成熟的蜕变，以及面临选择的无奈，老师的歌声很是动听，只是……
不对啊！
这调根本不对啊！
宁原犹记得几个小时前，他为了证明自己来自未来，关雅在脑海中哼过这一段，然后他跟着唱了出来。
不过关雅唱的那首歌，和现在听到的，不说是一模一样吧，也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这……
怎么一个在长城，一个在长征呢？
“哈哈哈啊哈！”听到这首歌的瞬间，少女关雅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哈哈，看来你真的是未来的我，这唱歌跑调的方式，真是如出一辙。”
“……”
好嘛！
宁原挠了挠头，敢情关雅还有这一面呢？
这时候，收购站的门铃响起，老李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一个大塑料口袋走了进来。
塑料口袋里装着一斤多牛肉，还有若干五花肉，羊肉片，洋葱卷，鸡蛋等一些东西。
“难得啊，今天女儿回家了，咱们好好吃一顿。”老李头笑着说道：“烤肉。”
看到老李的瞬间，少女关雅的脸色一变，她本想说点什么，转头看到未来的自己一脸平静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
她咬了咬嘴唇，然后低下头说道：“我去打水，把炭火搬出来。”
说完，她就消失在了院落后面。
宁原站起身，走到老李身边，接过鲜肉的同时，问道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根据身体原主的经验，他知道，这根本不是牛肉的血腥味，而是人的血腥味。
怪不得要买生肉呢，原来是为了掩盖身上的味道。
我去，这老李究竟宰了多少人？
“关雅。”老李看着宁原的脸说道：“跟我来，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说完，他就领着宁原走进了地下室中。
“我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给你。”老李从地下室中的角柜里，掏出一张芯片说道：“自从给你安装上主控的那一天起，我就在想这件事。”
宁原看着芯片，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异能，我的一切。”老李说道：“还在佣兵团的时候，我把我的认知备份，烧录进了晶格神经元中，多番调试后得到了这一张算法。”
宁原看着这张算法，眉毛动了动。
我去，异能算法还能这么来？
“的确可以。”斯图尔特说道：“异能者的认知蓝图，本身就是异能算法的关键，只不过大部分高阶异能者的认知蓝图都不外传，所以才造成了算法稀缺。”
她紧接着又解释道：“不过那些军工公司里有大量的认知蓝图，所以只有他们才有能力研发异能算法，普通人要研发的话，光是认知蓝图这一部分，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不过也有人工训练的算法，那样的算法纯粹，威力强大，相对的，研发经费更加高昂。”
原来如此……
异能算法都是这么来的啊。
老李继续说道：“本来我是想留给自己的孩子的，但是……诶~，现在你是我唯一的孩子，这张算法自然要留给你，原本……”
他叹了一口气后说道：“我其实不想给你，因为我想让你平安的度过这一生。可是……时也命也，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你要去渊墟了，我虽然在渊墟没剩下些什么，但也可以给你一个自保的资本。”
“异能算法……”
“我的异能，临界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