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芸找去找赵东沿的时候,被酒店告知,客人已经退房。
赵东沿接得不紧不慢,低沉的嗓音像是刚醒,“嗯?怎么了?”
“没有。”赵东沿说:“我住到别的宾馆了。”
温芸按着地址找过去,离赵小北的学校很近,在明大附近的小宾馆,折扣下来两百多一晚,十平米出头的客房,窄小得站两个人都拥挤。
温芸问:“你干嘛不住我给你开的房啊?”
赵东沿还是那句话,“我不花女人钱。”
“花女人的钱怎么了,难道你从小没有花过你妈妈的钱吗?”
温芸很会就事论事,并且有理有据,“你没吃妈妈给你买的辣条?没穿妈妈给你买的衣服?没有吃过妈妈给你买的糖果?”
赵东沿眉心几不可微颤了颤,然后向后靠,不怎么正经地挑眉。
撇过脸单方面的“冷战”十秒后,马上主动结束战争,引诱问:“昨天烤鸭好不好吃?”
“你要我怎么回答?”
“说特别想。”
赵东沿没有说,而是立刻站起,拔下充电的手机,穿上外套,换好鞋子。然后拉开门,把路让出来,“走吧。”
温芸震惊到了。
这、这这这也太雷厉风行了吧。
赵东沿率先迈步出去,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要吃两只。”
温芸愣了一秒,笑容不自觉地上扬,连带着目光也变得柔软。
对,她望向赵东沿的眼神,又“更迭进化”了一次。
不用再思索辩证,而是自然而然的,把他归拢到友好盟军的阵营中。
既然尽地主之谊,哪能带朋友总吃一样的东西。
温芸带他去吃地道的北京菜,赵东沿都不挑,黏的,甜的样样大快朵颐。
赵东沿咽下春卷,抬头问:“你不吃?”
温芸:“看你吃东西,挺享受的。”
“是看吃东西享受,还是看‘我’享受?”
“你和吃缺一不可。”
都是直来直往的人,沟通对话一点都不费劲。
温芸藏匿多年的尖利小爪牙,在他面前不用精心伪装。
赵东沿很是受用,心情颇好地指着刚端上来的绿色饮品,“这是什么?”
温芸说:“特别好喝。”
赵东沿二话不说,拧开盖仰头就是一大口,吞太急,量太多,吐是来不及了,销魂的豆汁,差点把他当场送走。
“故意整我?”赵东沿猛灌水,味儿冲鼻不散。
温芸忍不住大笑。
边笑边观察赵东沿的表情。
就算此刻他的神色堪称狰狞,但这个男人依旧很好看。
粗犷却不粗鲁,勃勃向上的精气神,不被任何难看的表情动作打折扣。
温芸迟钝、恍惚地记起,今天来见他的理由,是来学防身招式的——
“赵东沿,你看起来,好像很会打架的样子。”
赵东沿还在喝水平复,“不是好像,是真的很会打。”
“你都打过谁?”
“我主动的话,就两次。小北,邬源。小北不想读书的时候,我揍过他。邬源把你丢在山上那次,我揍了他两次。”顿了顿,赵东沿警惕地解释:“我不打女人的。”
温芸忍俊不禁,“嗯,你还不花女人钱。”
又绕到原点了。
赵东沿拿起筷子,继续吃菜,其实餐盘里的食物已经所剩不多,最后两片青菜叶,三粒花生米,半碗鱼汤,都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赵东沿慢慢放下碗筷,擦拭干净嘴角,目光渐深重,“我住的酒店,是程岭墨的产业。”——我不想我喜欢的女人为我花钱的时候,把钱花在情敌的地盘。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温芸下意识地僵了下。
“怎么,他名字是烫嘴吗,提都不能提了?”赵东沿咄咄逼人。
温芸低头笑起来,“没事儿,一个名字而已。”
她并没有促狭不安,就是话题转得有点快。
尤其从赵东沿这里听到程岭墨的名字,现在温芸一点都不介意。
相反,有什么说什么,不用去猜、去揣测的感觉,真的很舒适。
“对不起。”温芸忽说:“不该不顾及你的感受,下次一定改正。”
赵东沿意外她的平静,也愣了几秒,随即会心一笑,“挺乖。”
温芸抬起头,“我乖吗?”
“乖。”
“我都这么乖了,是不是能给我一点小小的奖励?”
“好。”赵东沿当即答应,“你要什么?”
“我要你把这瓶豆汁喝完。”
“……”
最后两人协商妥协,在回宾馆的路上,把奖励兑现。
赵东沿每走两米,喝一小口,边皱眉边喝,神色极其痛苦狰狞。
温芸快笑死,顽童一般地给他加油打气,“快了快了,只剩4/5瓶了。”
赵东沿:“我得死你身上两次。”
“胡说。”
“一次是现在,一次是五年前,咋了,赖账啊?”
温芸双手叉腰,仰着头佯装严肃:“你不怕我又躲你啊?”
赵东沿站定,仰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掉半瓶豆汁。喝完后蹲在地上起不来,痛苦道:“怎么,你还想肇事逃逸?”
半真半假,半笑半闹。
温芸却笑得哪哪儿都暖和了。
“你先站起来。”
“站不起来,毒瘸了。”
“你起来。”温芸笑着伸手去拉他。
赵东沿的衣袖被扯皱。
扯皱了还不肯起,俨然一无赖。
温芸双手上阵,边笑边拔,“你起来,你属萝卜的吗,拔都拔不动。”
赵东沿定在原处,任她拔,“就这点力气?”
温芸使出吃奶的劲继续拖他。
两人玩笑打闹,俨然稚嫩顽童,但又没有半点违和感,良性互动,彼此都无条件地配合。
“温芸。”
熟悉的声音将这一刻的和谐打破。
温芸率先松了力气,赵东沿没来得及松手,惯性地将温芸扯拽往下。好在他反应快,站起,双臂张开,稳稳托住了她。
没摔跤。
但揽着她半圈腰肢的手,在程岭墨看来如杀人见血的刀刃。
“温芸!”程岭墨忍不住提高语气,“过来。”
温芸的脸色一刹变天。
赵东沿始终没松开的手,沉默在叫嚣,别去,求求你别去。
温芸还是去了。
一步一步地走到程岭墨跟前。
程岭墨紧绷的唇,寒霜满布的脸,怒容并未消减。
他伸手,如往常一样去揽温芸的肩。
温芸却往旁边一步,异常坚定地躲开。
程岭墨蹙眉,“温温。”
“你该叫我妹妹。”温芸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了,以后不要再叫错。”
不难辨别,她脸上的坚决清晰可见。
程岭墨微扬下巴,带着他家族接班人浑然天成的傲气:“几天不见,跟谁学坏了样。”
温芸不语。
程岭墨放低语气,“好了,别闹情绪。这几天一定没好好吃饭,陈姨给你炖了汤,先跟我回家好不好?”
温芸并不买账,而是很认真地说:“道歉。”
“什么?”
“向他道歉。”温芸侧了半个身,让程岭墨直面赵东沿,“为你刚才的鲁莽和随意,这么没礼貌地评价一个人,哥,你是不是没有做出正确表率?”
程岭墨怒极,“温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温芸:“同样的话,你怎么不先回答。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随意定性他人,并且阴阳怪气,一点都不光明磊落。还有,别总说你为我好,如果你真的为我好,你就应该要知道,你不礼貌对待的这个人,救过我的命。”
程岭墨大概已被怼得无话可说,三足鼎立的胶着局面里,他成了被孤立的那一个。
怒火中烧的情绪已经漫山遍野,摇摇欲坠的自尊在勉力支撑。
程岭墨不由分说,想去牵温芸的手。
温芸退后一步的动作如此冷冽、坚决。
在他第二次伸手的时候,一旁始终静默的赵东沿冲过来,狠狠一拳砸向他的脸。
程岭墨额头立刻见血。
赵东沿边脱外套,边抽空转过头,与方才的凶悍暴戾全然不同的温柔神色,对温芸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先跟你道个歉。我主动打人不是两次,现在,是第三次。”
语毕,他重新冲向姓程的,“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因为你一出现,她一天的好心情就都被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