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段凡还在期待润雪家里那位西装革履司机的到来。
一见润雪拿出饭卡跟着严路要出去的架势，他连忙问：“润雪，你今天不在教室里吃饭？”
那声音带着三分紧张，三分惊讶，还有一分期待。
可惜段凡的期待落了空。
“不啊，我要和严路一起去食堂吃饭。”润雪弯着眼睛，心情很不错。
“食堂真不是什么好去处啊。”段凡痛心疾首，见润雪意向已决，叹了一口气拿出饭卡，“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严路和润雪自然没什么意见。
十班在教学楼的四层，每次放学三四层的楼梯间还没那么拥挤，一走到二楼拐角，摩肩擦踵，只能放慢速度。
润雪有点不明白：“我之前在嘉怡，每到饭点大家都要去抢饭，四中的学生怎么不一样。”
不仅没抢饭，大家都还慢悠悠地走，和之前在嘉怡私立的饭点完全是两个画面。
话音落地，走在前面的同班同学扭头看了润雪一眼。
那淡淡的眼神，怎么说吧，润雪从前面几双眼睛里读出“这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润雪的肩膀被段凡一勾，身形清瘦的润雪整个人晃了晃，严路稳住他，轻轻地瞥了眼段凡。
段凡：“…………”
他摸了摸鼻子收回手。
“到了饭点抢饭那是食堂好吃，供不应求才能享受的待遇。”
“换句话说，小雪啊，你要有点心里准备。”
润雪先是因为段凡给他的外号，狠狠地锤了下对方，又不禁担忧起四中的饭菜，难道真难吃到一种境界了？
他还以为之前段凡是在开玩笑。
润雪扯了扯严路的衣袖，男生轮廓分明且深刻的下颌微微偏了下，严路喉间发出一声带着疑问的轻哼，在嘈杂的午间环境里，润雪却听得很明晰。
润雪一直很喜欢严路的声音。
和上辈子有点细微的区别，十七八岁的严路的声音还带着清越，远没有以后那么低沉有气场。
“食堂的饭真那么不好吃啊？”润雪睁大眼睛问。
严路微抿唇角：“只能说一般，不然今天你去外面吃，食堂的饭菜估计不合你的口味。”
润雪却强烈地摇了摇头，并且趁机搂住严路的胳膊：“不要，我要跟着你一起去。”
严路：“……”一脚差点踩空。
整条右胳膊肌肉线条都僵硬，他瞥了眼少年搭在他臂弯上的白皙双手。
挽胳膊的动作格外流畅。
就像这样做过很多次，上次润雪抱他腰也是这样。
严路眼皮不动声色地跳了下，心想润雪心理素质还挺强，做这些事太过自然。
周梓雅和温芸就在后面不远处，周梓雅瞥见，激动地扯了扯温芸的胳膊，用眼神示意让她快看！！！
严路抬手撇开润雪的手，说：“好好走路。”
双手空空的润雪还有点不习惯，他对上严路的黑眸，愣了片刻后才有些低落地“哦”了声：“我本来就在好好走路嘛。”
四中一共有两个食堂，一边是初中部，一边是高中部。
高中部的食堂叫馨德园，和大多数高校食堂一样，馨德园也分为上下两层。
二楼的食物都是小灶，味道更好，只不过分量少一些，价格也偏贵。
点个两荤两素的价格，都能去外面馆子里搓一顿，学生觉得不划算，很少去二楼。
教师常去也是因为学校每个月有发餐补。
润雪好奇地往一层窗口那边走。
脖子却被严路修长且清瘦的手臂勾住，润雪下意识低头看，男生冷白胳膊上有几根明显的青筋，身上带着好闻的薄荷味。
“去二楼。”严路低声道。
身高的缘故，他说话时，唇齿间呼出的灼热气息全都洒在润雪的耳朵上。
明明和严路有过更亲密无间的时刻，可现在仅仅只是勾个脖子，润雪也臊得慌。
他皮肤白，一脸红就特别明显。
严路无意间瞥见，见润雪微微愣神，松开了勾住润雪的那只手，自然地垂放在腿边。
和润雪颈侧轻擦过的皮肤好像在微微发烫。
“去二楼。”严路低声道，“一楼你应该吃不惯。”
润雪胸腔里的心跳都还在怦怦怦，他傻乎乎地“哦”了声，跟在严路和段凡的身后上了二楼。
严路中考时以第一的成绩考进四中，学校给他免除学费以外，每个月还会发放生活费，考虑到严路家里困难，学校也提高了补助的额度，餐补是其中的一部分。
转悠了一遍各个窗口，本来就饿的润雪更是嘴馋，点了份红烧带鱼，糖醋里脊，炒蘑菇，外加一个大鸡腿。刷完卡后，润雪又掏出饭卡，微笑地开口：“阿姨你好，我还要一个鸡腿。”
打饭阿姨看见这乖孩子甜甜的笑容，心情高兴，挑了个最大的鸡腿给他。
润雪端着一盘子的胜利品回到座位，在严路的对面坐下。
“你小子，看着瘦，今天中午吃这么多吗？”段凡已经打好饭，此刻又帮严路和润雪打了两份例汤过来。
最常见的紫菜蛋花汤，和放料少之又少的汤相比，这两碗汤用料十足。
“我就说一楼那汤怎么吃着像涮锅水，原来料都跑到了二楼。”段凡瘪瘪嘴，“同样是免费的，给教职工吃那么好。”
都说完了，段凡又想起每天早晚都坚持过来守自习的老于：“算了，念在他们辛苦。”
“润雪，给你。”
“严路，这是你的。”
两人轻声地说了声谢谢。
午餐正式开始后，润雪先是照常吃了几口，二楼的饭菜就算已经精心烹饪过，味道还是比不过家里。
以润雪的口味看来，只比一般般要好点。
严路和段凡对果腹的要求没那么高，段凡往嘴巴里刨了一大口饭，配着多汁的糖醋里脊一起吃，表情那叫一个满足。
每次学习了一上午，脑细胞都死光了，只有美食才能聊以慰藉。
一抬眼，段凡就看见润雪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给了严路。
润雪唇角往上翘起小弧度，表情带着点讨乖：“我刚才不小心多买了一个鸡腿，这个你帮我吃吧，我吃不完。”
餐盘里多出来一个鸡腿，严路声音很轻：“不用。”
段凡：“…………”
这理由能更扯一点儿么。
“你自己吃，我打的分量够。”严路将鸡腿又放了回去。
润雪脸颊鼓了鼓，试着又把鸡腿给他：“这段时间你给我讲这么多题，你就吃嘛，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严路确实觉得没必要，狭长的眉眼挑了下，也知道润雪的小心思。
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一挡。
那个被人嫌弃且无人问津的鸡腿看着有些可怜。
段凡心生同情，见不得好端端的鸡腿被推来推去，把筷子一放，接过那个色泽漂亮的卤鸡腿，笑嘻嘻道：“既然你俩谁都不让谁，那就我来吧。”
“这个就作为教你打篮球的费用，我提前收了，OK？”段凡手里的鸡腿都到了嘴边。
润雪迷茫地眨眨眼，段凡都这样说了，他总不能把鸡腿抢回来。
“好吧，那你吃吧。”
段凡万分感谢润雪的馈赠，道谢后咔滋咔滋地咬起来。
期间，润雪微微嘟着唇，有意无意地看了眼严路，微微发亮的糖醋汁蹭到了唇角也不知。
“你的嘴角沾上了……”严路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张纸，抬眸正准备递给润雪的时候——
对方已经乖乖地把脸蛋凑了过来。
气氛登时变得古怪。
段凡惊得都忘记嚼嘴巴里的鸡腿了，没眼看眼前这疑似搞基的两人。
上次看的那磕CP的帖子总不能是真的。
总之，段凡自己圆好逻辑，并在心里暗道：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就是金贵啊，让别人给擦嘴巴的动作都这么自然。
段凡见他俩还僵持着，润雪表情显得有些羞窘，而严路面无表情，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给润雪擦嘴巴。
“我来，我来吧。”段凡只当严路比较在意这些事情。
本来就都是同学，帮别人擦嘴巴好像会拉低身份之类的。
段凡反正觉得无所谓，他还挺喜欢有点笨但经常请他吃东西的小少爷，伸手去拿纸巾。
严路瘦削冷白的手腕却往前凑了凑，极淡定且平静地给润雪擦干净嘴角：“好了。”
唇角微痒，润雪有些不自在地用手背蹭了下，支支吾吾地说：“谢谢。”
没接到这差事的段凡又把手伸了回去，低头默默地干饭，完全没注意到同一张饭桌上，严路和润雪对视了好几秒。
润雪心情好，胃口都变好许多，第一次在学校食堂吃饭，差不多都吃完了。
吃完午饭，段凡又开始可怜他刚才刷的饭钱：“二楼好吃是好吃点儿，就是太贵了，我可负担不起每天来。”
润雪走在严路和段凡的中间，身子却总是潜意识往严路那边挤，严路的步行路线被迫变歪。
严路：“……”
他忍不住停下，低着眼睛说：“你好好走路。”
回应他的是润雪颇为无辜的眼神。
严路有些没辙。
“没事呀，我卡里好多钱，以后再来吃饭，你刷我的卡吧。”润雪说得很自然。
“可别，一直刷你的卡，怎么好意思。”段凡直接拒绝。
润雪：“那你教我一次打篮球，我就请你吃一顿饭。”
“好啊，这个可以有。”
段凡极幼稚地在原地来了个运球、起跳加投篮，兴奋地求认同：“新同学，我帅不帅。”
“帅！”润雪很给面子地鼓掌。
段凡立马来了劲，瞥了眼冷峻的校草，忘乎所以地说：“那我和严路比谁更帅？”
听闻，严路挑了下眉。
润雪偷偷用余光看了眼严路，还不小心被抓到。
好半天润雪都没回答，段凡捂着脸伤心地想：果然做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
“呜呜呜，润雪，其实你可以说点好话哄我。”
平心而论，段凡作为体育委员，五官和气质虽然没有严路优秀，但他身高是够的，喜欢运动也有肌肉，性格开朗热情，在班里也挺受其他女孩子欢迎。
润雪：“好！”
他努力哄人：“四中除了严路以外，男生中你最帅了。”润雪说得煞有介事，一脸认真。
噗嗤一声。
严路偏过头去，从他微微耸动的肩膀能看出，他在笑。
午后灿烂的日光穿过层叠的树叶缝隙，斑驳的光落下，柔和了他漆黑又冷锐的眉眼。
润雪盯着他有点久，脸颊后知后觉地泛红。
“过分了，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段凡只觉得都要被严路的颜值按在地上摩擦了。
路过学校奶茶店，润雪舔了下唇：“好吧，我请客买奶茶，安慰下你受伤的幼小心灵。”
“好诶！”段凡兴奋地抱大腿。
严路煞风景地提醒：“我们才从食堂里走出来。”
润雪不甘落后，眼神极认真：“甜食是另外一个胃。”
严路：“……”
他想，他大抵是不可能说过某人的。
***
午后的奶茶店阳光温馨，小圆桌边坐着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孩。
一见到进门的三位，她们手机都不玩了，抓紧时间养眼。
严路确实不渴，也就没点单。
润雪和段凡人手一杯甜甜的少冰奶茶，润雪想了片刻后，又多买了两杯，准备待会儿回班里拿给周梓雅和温芸，她们教他功课也辛苦了。
正午的教室热得像个蒸笼，润雪回去的时候，空调才开几分钟，教室还没有冷下来。
才从气温灼热的室外回来，严路额间和脖颈多了层薄薄的细汗，冷白肤色仍旧显得清爽。
严路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扯了两三下领口。
润雪把冷冷的杯壁往严路锁骨那儿贴了下，严路顿住，低头看了眼，道了声谢。
“奶茶店的新品，挺好喝的，你试试？”润雪握住奶茶递过去。
严路盯着奶茶，同时也将吸管后面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眸收入眼帘。
应该是不能喝的。
可想到上午他才拒绝过润雪的牛奶。
严路没想到这一次同喝来得这么快，他眯了眯眼睛，润雪多半是故意的。
见他犹豫，润雪眼尾微微耷拉起来，小声小气地说：“都是男生，你别这么见外好不好。”
严路有些哑然，漫不经心道：“都是男生，我更不会喝。”
润雪花费两三秒才弄懂严路的意思，严路本身就排斥和别人同喝，无关男女。
“好吧，不喝就算了，反正你尝不到奶茶店新品的味道，吃亏的也是你……”润雪嘴里哔哔个不停，有些气馁地放下手。
细白的手腕忽地被严路握住，往回勾了勾。
润雪浅栗色的头发被扑过来的风吹得晃动，他都还在愣神——
严路低着头很快地喝了口奶茶，速度快到润雪都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偷袭！我都还没做好准备！”润雪不服气。
他的脸却落入了严路的魔爪里，严路心里微微感叹新同学脸颊手感之绵软，手腕又带着点力小施惩戒，他道：“我喝你一口奶茶，你要什么准备？”
润雪委屈，捂着脸喊疼，拍开严路的手。
他收回自己的奶茶，当着严路的面炫耀：“我不擦了，我不擦了，我直接喝了哦，直接喝了哦，当着你的面喝。”
“……”
“…………”
“本来就是你的奶茶，我没道理阻止你。”严路喉结滚了滚。
他睨着润雪，眼神一眨不眨。
几秒钟一瞬流逝。
可润雪双手捧着奶茶，当着严路的面，又不好意思下嘴了，好半天，润雪才抬起微红的眼皮，低声低气地说：“你为什么还不转过身去，一直看我干什么？”
“…………”
严路严重怀疑润雪脑子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