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安静地落针可闻,封玥直愣愣的站在床边,眼神痴迷地看着床上沉睡的封夜北。
透过昏暗的地脚灯,她的脸上显现出现出了一种不属于成人的天真。
封玥在床侧,歪着头,屏息看了十多秒,仿佛是在确认眼前人的身份。
然后,她的脸上忽然就漾开了十分甜美的笑,她俯下身,拉起封夜北的胳膊,轻轻摇晃着,撒娇般地喊道:“爸爸!你睡着了吗?”
封夜北眉心剧烈跳动了一下,眼睛骤然睁开,满脸惊诧地看着她。
其实从封玥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醒了。
只是想看看她深夜跑来他们房里,究竟想要做什么。
因为晚上的事情,他对封玥还存着一些防备,毕竟她现在还处在一种随时可能会伤人的情况,他不希望家里人受伤,更不想对姐姐出手。
他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可是没想到,封玥竟然会是这种反应?!
他抬手按开床头灯,慕简单也坐了起来,与他对视一眼,眸中满是不解。
封玥为什么会趁他们睡觉的时候突然闯进来,而且还拉着封夜北的手叫爸爸?!
封玥半晌没有听到回应,委屈的摇了摇封夜北的胳膊,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爸爸?”
封夜北怕会刺激到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她拽着。
慕简单皱眉看了一眼封玥紧紧握着封夜北的手,若有所思道:“封夜北,你是不是和你爸爸长得很像?”
封夜北的思绪飘远了一瞬,旋即凝眉摇头道:“父亲去世的太早,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恰好这时,门口张管家带着几个负责看守封玥的人出现在门口,明显是追着她过来的。
看见屋里的情景,张管家也不敢进屋,胆战心惊地站在门口鞠了一躬。
他压低声音解释道:“封爷,小姐刚刚忽然就醒了,然后就一直吵着说要找弟弟。”
他抬手擦了擦额上因为紧张渗出来的汗,“我们怎么都劝不住她,又不敢对她动手,所以……实在是没拦住。”
封夜北也没责怪什么,封玥即便精神状态不正常,她也是封家的大小姐,如果封家的佣人为了防患于未然就对她动手,那他才会责罚他们。
慕简单眉心一跳。
张管家说封玥是吵着要找弟弟,也就说她就是来找封夜北的,可是为什么见到了封夜北之后,却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地叫他爸爸?
这实在太诡异了。
就在慕简单准备试着和封玥沟通一下,看看她现在的心理状态时,封玥却忽然撒开了抓着封夜北的手,把目光落在了熟睡中的封墨身上。
封夜北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用眼神询问的看向慕简单,她抬了抬手,示意他别慌。
于是封夜北浑身肌肉紧绷,眼睁睁地看着封玥,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去,掖了掖封墨的被角。
然后还满眼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哄道:“弟弟,好好休息,明天起来姐姐给你做好的哦~”
那模样,和慕简单平时带孩子的时候别无二致。
封夜北曾经也说过,他从小和封玥一起长大,长姐如母,封玥把他缺失的母爱都通过另一种形式补偿给了他。
慕简单的眸色深了深,一瞬间,封玥所有不合理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封玥的记忆应当是完全错乱了,她把封夜北误认成了是爸爸,又把黑暗中昏睡的封墨,认成了封夜北。
这种现象,在精神疾病当中,是一种常见的表现。
患者在自己的世界中,构建出了自己的熟悉的人,并且在现实中找到替身。
封夜北也意识到封玥现在的状况不对,他握了下慕简单的手,道:“简单,你先看好孩子,我和姐姐谈谈。”
“不行。”
慕简单一口回绝了他,“这种情况,我有经验,别忘了我才是医生。”
她轻轻起身下床,披了件睡袍,朝封夜北道:“我和她聊聊,正好趁此机会,也能判断一下她的病情究竟怎么样了。”
“好。”
封夜北想了下,点头。
确实和病人聊天这种事,他没有慕简单擅长。他将两个孩子挡在身后,怕他们中途醒了,看见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人而被吓到。
慕简单试探着靠近封玥,用十分轻柔的语气慢慢诱导她:“封玥?我带你先出去吃点东西好不好?封夜北还在睡觉呢。”
封玥皱眉看了她一眼,浑身紧绷,像小兽一样充满警惕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敌意,十分抗拒。
“我不要,我要陪着爸爸和弟弟!”
慕简单知道她没那么容易跟她走,只得耐心的继续哄她。
“好,那我们就叫他们一起去,行不行?你弟弟刚刚也说饿了,他想吃的东西你最清楚对不对,我们先下去准备好吗?”
封玥神情稍缓,但仍旧紧紧的盯着封夜北看,似乎只要他说一句话,甚至皱一下眉,她就会毫不犹豫的留下来。
“爸爸,你们会和我一起去吗?”
封夜北十分配合的点头,“我叫弟弟起来,跟你们一起去。”
慕简单立刻进一步循循善诱,“那我们先走吧?让弟弟穿衣服。”
封玥警惕地看着慕简单伸过来的手,又侧头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封墨。
思索了半晌,才勉强伸出手让慕简单牵着,小声嘟囔了一句,“好吧。”
但她又很快补充道:“爸爸,你们要快点哦!”
封夜北挥了下手,权作回应。
慕简单松了口气,拉着封玥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刚刚走了几步,封玥忽然顿住脚步,回头。
封夜北还站在原地,封墨也还睡在床上根本没有动静。
一瞬间,汹涌而来的记忆残片铺天盖地的朝她砸了下来!..
小的时候,她被告知自己生了病,爷爷一定要送她去白家治疗。
那天白家的车子来接她,封夜北一路跟着车子追出去好远,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封夜北在大雪天里摔倒了又爬起来,边哭边喊着姐姐。
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碎了,她用力的拍着车门,却根本打不开。
爷爷骗她说只要去治了病,就能立刻回来继续和弟弟在一起了。
可是他们后来连见一面都很难,偶尔能见一次,还是在很多人的看守下,连话也说不上几句。
恐惧和愤怒像扑面而来的浪潮,刹那间将她淹没,无力感和窒息感无孔不入,死死地攫住她的心神。
为什么都要骗她?!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把她和弟弟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