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大人走后，杜老夫人又闭了一会眼，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
小丫鬟大气不敢出，生怕被杜老夫人发现，然后自己被灭口。
她躲在衣柜边上汗如雨下，一个劲的直颤抖，要是被发现了，自己死就死了，连累了自家的父母可怎么办？
她把手放到嘴里狠狠咬着，靠疼痛来维持自己的意识清醒。
良久，杜老夫人把手放在太阳穴揉了揉，这才把丫鬟们召了进来。
小丫鬟发现没人在意自己，煞白的脸总算是有了一丝血色，她把自己被咬出牙印的手藏到了袖子里，不敢让别人看见，随后面色如常的干起了她该做的事情。
但是这个小丫鬟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却不知道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露出了一丝计划成功的笑意。
偷听这种事，自己去做实在是风险太大了，还不如让别人去做，到时候自己装做知心姐姐的样子一套话，不就什么都出来了吗？
早已被李氏收服的大丫鬟这么想着，一脸平静的把杜老夫人的衣服熨烫整齐。
自己得赶紧跟夫人汇报这个消息，夫人一高兴给的赏银，都够他们全家一年的嚼用呢。
至于这个小丫头，她听到了自己不该听的内容，那就让她“吓”的病一场吧，病了的人怎么能照顾老夫人呢，若是把病气过给了老夫人怎么办？
自己这么做，夫人一定会很满意吧？
她勾着嘴角，听见杜老夫人唤自己的声音，答应了一声，眼里满是笑意，让杜老夫人看了也高兴了不少。
……
李大人离开了杜家，快步向着自家的马车走去，却不料半路被人拦了下来。
“李大人可是开国功臣之后，令父家学渊源，难不成就只教会了你趋炎附势，做一个外戚家的狗吗？”
这话说的实在是不客气，让李大人的面色骤变，手在宽大的衣袖里紧握成拳，似是想把眼前的人狠狠地打上一顿。
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发现眼前的人正是他和杜老夫人刚刚提到的——钟承。
没想到他跑到这里来堵自己了。
“李某做什么事，不需要钟老将军的儿子在一旁掺和。”
李敦阳反唇相讥，丝毫不给钟承留一丝情面。
这是钟承平日里最让人耻笑的地方，身为威名赫赫的钟老将军的儿子，他不跟着自己的父亲习武，跑到了别人家里去读四书五经。
若是他真的读书读出了什么成就也就罢了，但是钟承的成绩一直中不溜，到了科举，勉强混了个同进士出身，也就是考中的人里最差的那一批。
让那些等着看钟承是如何青出于蓝的人笑掉了大牙。
“勉强没有名落孙山的人，现在倒是来指导我办事？”
李敦阳气不过，又怒气冲冲的说了一句。
钟承摇了摇头：“你急了。”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差点就让李敦阳失去理智，他喘着粗气，自己把内心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然后哑然说道：“你懂什么。”
钟承虽然没有习武，但是仍然比李敦阳高了半个头，他居高临下的对李敦阳说：“你看，你这句话一说，我不就明白了，你和杜家谋皮，肯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李大人，做人呢，还是少把情绪流露出来比较好，你说呢？”
钟承的话没有一句不是在激起李敦阳的怒火，但是这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挫败的叹了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目光晦涩。
“你说的有道理。”
“别老是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嘛，和我说说，里面那个老太婆又跟你说了什么？”
钟承凑近李敦阳，哥俩好的搂住了他的肩膀，拉着他就往酒馆里去。
李敦阳被他拉着趔趄了一下，然后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身体，盯住了钟承。
钟承被他这样看着，本来一直带笑的脸严肃了下来。
“你想谋得杜家的信任，于是给他们出谋划策。”钟承慢吞吞的吐着字，“但是你现在做的事，在皇上，在百姓的眼里，就是在为虎作伥。”
他沉着脸警告李敦阳：“你和他们混在一起我不管，但是若是要去做为害一方的事，少怪我不留情面。”
李敦阳面色微动，倒是没有刚见面时那么生气，但是他最终也没有说些什么。
钟承看着他，从之前的暗含希冀，到现在看他一直不说话，这眼里的希冀逐渐消失，最后化为全然的冷酷。
“我明白了，但是到了一切终了的时候，希望你回首往事，不要后悔。”
说着，钟承把原本提在自己腰上的酒葫芦砸了李敦阳一脸，然后上马，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呵，自己做的局，又来装好人。”
这话被他的马车夫听见了，把脖子缩了缩，下定决心绝不插话。
李敦阳坐进马车，他虽然身居高位，但马车还是家里落魄时的那小小一顶，谁也不会相信这青布藤车里做的是当朝的二品大将。
马车简陋，甚至连窗户都没有，但是李敦阳还是把酒葫芦藏到了自己的袖子里，两只手拢起来，抚摩着这葫芦的纹路。
良久，他把酒葫芦拿了出来，打开塞子往嘴里灌。
“好酒。”他笑道，“不愧是你啊钟承，竟然能弄到那么好的酒来，不枉我们……”
“……同窗一场。”
只是最后，他们选择了对方不会走的，那条反方向的路，就像今日，钟承策马离去的方向，正好是自己家的反方向。
马车吱呀吱呀的走过了闹市，鼎沸的声音盖住了他的说话声，就连马车夫都没发现，他在马车里，把一葫芦的酒都给灌进了肚子里。
到最后，他也不顾什么礼仪，半躺在车里，仰着头把最后一滴酒也喝进了肚子，终于心满意足。
“最懂我的还是你，但是就连你，也开始怀疑我了啊……”
没人听见他近乎耳语的声音，他走在闹市里，就像是走在了空无一人的孤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