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比如元载奶奶,正在小声教导元载,什么女人是魔鬼,漂亮的女人是魔鬼中的魔鬼,长大了以后一定要敬而远之。
高适本来是要在营房里休息的,听到这边儿的动静,也赶了过来,卢照凌拉着他跟温华一起看热闹,嘴上喋喋不休道:“治大国,若烹小鲜,想要做县宰,起码要能做村宰吧?
诸位都是读书人,若是遇到此情此景该如何处理?”
高适歪着头,皱眉道:“这村中之事素来棘手,咱们以后若是遇到此事,还是躲得远远为好。”
温华亦是开口道:“一般这种事情,县里会责令当地的宗族来处理,至于对错反而没有那么重要。”
刘老太太已经搬来了小板凳,拉着他们家栓子和小草、小花一边儿吃着山里摘来的野果,一边儿喝着蜂蜜水看热闹了。
平日里看大戏,都得四处跑,这种坐在家门口就能看戏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老太太对儿子志刚说道:“大刚,家里不是还有点银子么,加上卖粮食、蘑菇的,给老蔫家干活攒下来的,一口气都拿到老村正那里去,买点地咱们在叶家新房边儿上,也起房子。”
志刚点点头道:“娘,您说的没错,老蔫对咱们家有恩呢,该跟他做邻居,帮帮忙啥的。”
老太太摇头道:“你误会为娘了,为娘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才不管你报不报恩的事情了,为娘是不想耽搁看热闹啊。”
刘志刚一脸的尴尬,却不敢反驳老娘什么。
叶琛耳边听着各种言语,远远地瞧着牛大海婆姨依然执迷不悟,便上前开口道:“牛家嫂子,你们家的事情,本来我不该管,但是你今日既然寻上门来,我就不能当瞎子聋子,不闻不问,我且问你,你今日所为,你几分是为了孩子?”
牛大海婆姨见叶琛忽然站出来开口,神情肃然,瞬间气势一滞。
叶琛却不管她到底在想什么,而是继续说道:“自古大家都视贞洁、荣誉大于生命。
出了这种事情,你不为孩子遮掩也就罢了,还到处宣扬,生怕不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此事。”
“若是你能折腾出来个好结果也就罢了,可是你考虑过没有,若是事情不成,你这是逼着孩子,逼着孩子的父母去死啊!”
“你真以为凭借你们想的那些土办法,就能让一个朝廷命官向你们低头?”
众人看着不远处惨兮兮的楚幼蓉,一个个对着牛大海婆姨指指点点起来,不少人觉得牛大海婆姨之所以这般折腾,就是为了自己过好日子。
可他们折腾的对象是官啊!
官岂是好对付的,人家要是真的狠下心来,还对付不了你们几个小老百姓!?
一刹那的功夫,牛大海婆姨感觉自己脊梁骨都凉透了。
“你胡说!”牛大海婆姨愤怒道:“从事发到如今,我受了多少苦,多少委屈,为了孩子奔走,我连命都不顾了,你说我一个平头百姓,一个妇道人家,在县衙门口,看着棍棒我不害怕吗?”
“可是怕就能让坏人逍遥法外吗?”
“你们都不管,我若是再不给孩子做主,就只能看他受委屈了!”
“为此我连死都不怕!”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叶村正,你要么就发发善心,帮我们一把,要么今日我们就一起撞死在你家门口。”
“对,你不仁不义,不顾乡亲们死活,今天就死在你们家门前,让你家臭了名声!”牛大海说着,就要往墙上撞,被大壮一把薅住,给推了回去。
附近的叶家的家丁都在旁边儿站着,见牛大海竟然真的敢靠近,齐刷刷的拿着武器赶了过来,甚至众人下意识的摆开了阵势。
那架势比县衙的衙役还要瘆人。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即便是弱者错误的一方,依然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耸着肩膀说道:“他们都那么可怜了,就算是有点错误怎么了?”
此时此刻,叶琛家门口也是这样子。
牛大海婆姨等人,说着可怜兮兮的话,顷刻间调动了大家的同情心。
尤其是叶琛现在家里有了家丁,还有虎视眈眈的狼群,大家都觉得叶琛跟他们不一样了。
甚至于有些人不自觉地将叶琛跟恶霸联系起来。
叶琛拧眉,知道这样下去,对自己会产生不好的影响的时候,忽然有人开口道。
“牛大海!牛大海婆姨!我看你两口子活腻了!”
“你们也不用你们的狗脑子想想,你们惹出这么多的乱子来,还能活得好好地,岂能没有村正的庇护!”
叶六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站在人群之中,呐喊道:“我要是你们两口子,我现在就扇自己两个巴掌,赶紧回家。”
牛大海婆姨却是个不肯服气的,对着叶六叔反驳道:“吉祥话谁不会说,我只知道,事情发生到了今天,两个村正不管不问,我们身为苦主,告到县衙去,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平白无故被人家打板子。”
“大家都是有儿有女的,以后万一出点事情,这些村正,连护一护都做不到,凭什么拥护他们做村正!我呸!”
见到牛大海婆姨指名道姓地说父亲不行,还呸他老人家,大壮便领着弟弟们想要过来打架。
不过对于此事,村里的乡亲们也各有看法。
有的认为,牛大海他们两口子,今日的下场,这叫活该,一切事端都是他们自己惹来的,现在吃亏了,就该受着。
但是更多的人认为,叶琛身为村正,这种事情就不该不闻不问。尤其是家中有闺女的人家,更是担心,自己家闺女,平白无故被官员家的公子哥给祸害了。
眼看着越吵越热闹,一架马车忽然出现在门口。
门帘被掀开,一个文质彬彬的老者从车上下来。
“呦!真热闹呢!”
那老者身边儿跟着一群年轻的后生,挑着各式各样的礼盒,一看就价值不菲。
老者走上前来叉手问道:“请问,这里可是清河村?请问谁是叶琛村正?”
叶琛示意家丁退下,看了一眼老者,疑惑道:“这里是清河村,在下便是叶琛,请问您是?”
“哎呦,我还以为叶先生是一位年迈的长者呢,没想到竟然这般年轻,难怪在咱们北海县声名鹊起。”老者对着叶琛再拜,“我是孙家长房,北海县丞我的二弟,他家嫡子孙望峰那是我家亲侄,今日登门目的有二,一是替我家老二谢村正的教诲,谢谢您给了我们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二来,也是为了了结孙望峰和楚姑娘的事情。”
人群外,卢照凌硬生生打了一个机灵。
什么玩意?
在北海县跟自己老姐明争暗斗,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低头的北海县竟然跟清河村的一个村正低头了?
卢照凌一直觉得叶琛很牛逼,牛逼到老姐都有些暗恋他,但是卢照凌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叶琛竟然牛逼到可以折服当地世家豪强了。
叶琛的表情逐渐恍然。
难怪孙家在北海县能够扎根,原来人家实力虽然不是杜家、魏家这种可以把手伸到神都的世家大族,但是人家处事手段一点不弱。
自己前面给孙家出了主意,人家后面大张旗鼓地感激。
一来是给自己扬名,表达对自己的感激,用民间的俗话就叫戴高帽,二来也可以借助自己的威望压一压牛家,第三自己也算是此事的见证人,将来不论结果如何,自己都算是知晓此事的一份子。
不过对于此事,叶琛并不反感,因为孙家是拿出来实打实的利益来的,又给自己扬名,哪怕有几分戴高帽的嫌疑,自己也可以接着。
当然,叶琛对于近日孙家这般大张旗鼓,还是有几分震惊的。
他先前觉得孙县丞哪怕是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去办此事。
毕竟这关乎孙家的脸面。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孙家不仅大张旗鼓地办了,还直接让长房大爷带队,这可是给足了清河村,给足了牛家面子。
别看牛大海两口子,楚幼蓉的父亲在村里蛮横不讲道理,但是看到真的一大堆孙家人来到清河村的时候,吓得连气都不敢大出一口,直接悄眯眯地准备逃走。
孙家人来之前,远远地就知道牛家到底在搞什么。
“事情的巨细,贵村的村正已经找我们叶家交涉过了,我们孙家也知道,小辈犯下了何等的错误,在此孙家向诸位道歉。”
说着叶家长房大爷直接躬身一拜,一点豪强的模样都没有。
周围的乡亲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仿佛看神仙一样看着自己家村正!
刘老太手中的野果啪的一下子就落在地上了,指着不远处的叶琛说道:“栓子,看见没,做人就要做你叶四叔这样的啊,连县丞都给三分薄面,这得多威风啊!”
不仅仅是刘老太,周围看热闹的乡亲们,纷纷议论起来,毕竟一个小心的村正,让县丞登门认错道歉,真的是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