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神不能做的事,人可以做

破败的瓦房内,一张腐烂不已到处可见虫洞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面如枯槁的老人。

她仰躺着,双手死死护着一个铁盒,像是要守住什么宝物一般。

只不过,铁盒已经被人打开,其中空无一物。

老人满是沟壑的脖子处,还有一道青紫的掐痕,胸口也不见半点起伏,已经没了生机。

床边跪着一个小女娃,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她肩背单薄,止不住地呜咽抽泣,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的抽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她的脚边,有一滩深色的血迹,正是从她腹部的伤口处流出的血,重伤之下,她的生命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忽而,小女孩的哭声停住了,她带着颤抖又虚弱的声音,如蚊虫声一般自言自语道:

“沅羲天神...您真的管过您的子民吗?”

“为何您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苦难发生却无动于衷?”

“难道我们这些没有灵脉无法修行的人,就活该被您抛弃吗?”

“还是说,您恨我们,才造出这个人间让我们来受苦啊!”

说出这些话,仿佛也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还没有干涸的泪珠挂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看着令人心痛不已。

至于她嘴里的天神沅羲,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听着小女孩对她的不满哭诉。

事实上,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她面色凝重,抱着手臂,露出一种沉思的神色。

她看着这个小女孩扑在自己奶奶的尸体上痛哭,也只能无奈摇头,什么也不能做。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不行。

这个世界由她所创,创世的时候,她曾定下规矩,天神的身份绝对不能参与人界的事情,以免扰乱世间的运行准则。

今天路过这里,却让她看到了这样残忍的一幕。

半个时辰以前,有几个青年男子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从这个破落的房子里跑出去,等她进入到房间之中,这里就只剩下已经一个已经死去的老人,以及一个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的小女娃了。

沅羲叹息一声,不只是床上的老人已经死去,这个小女娃的生命,也即将到了尽头,因为她身上代表着生命的光晕已经越来越黯淡了。

不过......这个女孩嘴里说的话,的确让她有些惭愧。

创世以来,她确实从来没有管过这个世界的人间,也的确是对这里的子民有了一些亏待。

思索片刻,沅羲打算弥补一下这个对她有些怨言的小女孩。

她走到小女孩身后,弯下腰,一脸的无奈,说道:

“小妹妹,别骂了别骂了,要不,我做点什么补偿你?”

沅羲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可小女孩恍惚之后,猛然清醒了,脸上的泪珠都吓得不敢滴落了。

她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绝美的女人,只不过,身体却是透明的!

“你...你是什么......东西?”

她声音颤抖地问出了口,这个问题,倒是让沅羲颇感无奈。看着小女娃身体发抖,身上代表着生命的光晕逐渐变淡,她必死无疑,绝无半点转机。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变得柔和起来。

“我是沅羲呀,你刚刚不是还在埋怨我吗?我知道,我对你们是有些亏欠,要不然我补偿补偿你吧,你想要什么?除了不能救你的命,其他的都行。”

沅羲语气轻快,只想快些弥补那种愧疚的感情。

眼前的小女孩却明显的呆愣住了,她已经虚弱到连睁开双眼都费力的程度。

恍惚片刻之后,只听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目光涣散地小声说道:

“既然我死前还能见到您,说明您还没有放弃我们。沅羲神,我不需要您救我的命,如若您真的想要补偿我的话,我只有一个请求......”

她每说一句,就需要沉重的喘息几次,沅羲不得不极其认真地听。

“好,你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让您......替我奶奶报仇!我要让那几个畜牲,给我奶奶陪葬!”

可能是仇恨让她突然有了力气,也有可能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她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目光坚毅无比,声音也异常的洪亮,足够在整个小瓦房中回荡好几次。

沅羲被震惊住了。

“你只想要报仇?难道你不想来生去个好人家?我可以让你一出生就大富大贵一辈子衣食无忧诶,你看你现在马上就要死啦,就算报了仇,你也看不到啊。要不你再想想?”

沅羲着急地问着,她不明白,明明可以许下一个更好的愿望,至少来生她不用和这一世一样过得这么贫苦。可她为何却一心只想要复仇?

沅羲对人的情感感到震惊。

小女娃回头,自责地看向了床上已经僵硬的老人,流下两行苦恨的泪水,重重摇头。

“沅羲神,我唯有...这一个愿望,求求您...求求您了...”

乞求的话她重复了好几遍,直到她力气用尽,阖上双眼,再无生息。

沅羲看到小女娃身上代表着生命的光晕已经变得黯淡沉闷,意味着她和床上的老人一样,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唉,小妹妹,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的要求有点难办啊,我这个创世神的身份,怎么能插手你们人间的事情呢?那不是欺负人吗?”

屋内一片寂静,没人回答她的话,吹过一丝凉风,小女娃衣角的布条随风而动,她身上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此情此景,凄惨无比。

沅羲心里酸酸的,或许是因为有些自责,也或许是小女娃滔天的恨意,让她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

“好吧,小妹妹,我说了要补偿你,就一定不会食言的。神的身份没办法帮你报仇的话,但是‘人’的身份,一定没问题的。”

她自言自语着,又靠近了小女孩一些。

“我借你的身体,给你复仇,这买卖,挺划算的吧。”

“你不能回我的话,我就当你同意啦。”

“你放心吧,这既然是你死前唯一的祈愿,我一定帮你完成,那几个恶人的脸,我都记着呢,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的。”

说完,她把手搭在了沅羲的枯黄干瘦的手臂上,紧接着,一片白光在小屋子里闪过。

创世神沅羲的身影消失不见,小女孩腹部的血流也已经完全止住,她的一双眼缓慢睁开,其中带着还未消散的怨恨,却又含着一丝超脱物外的冷漠淡然。

沅羲的眼前快速地闪现了小女孩的一部分记忆,内容并不多,因为人死以后,人的记忆也会随之消散。

她知道了小女孩的名字,以及死前那一个时辰发生的事情。

然后便摇了摇头,感叹道:

“贺筱竹,真是受苦受难的一生......”

她走到门边,外面到朝阳已经升起,这是沅羲第一次用人类的双眼审视这个世界。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贺筱竹了。”

她转头看向床上的老人,目光深远悠长,喃喃道:

“五个凶手,我会一一找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