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山上却没有什么宵禁可言。
尤其沈六在外闯荡江湖多年,身边跟着的兄弟都是马贼出身的,到了夜里一个塞一个的精神,这会儿子正聚在一起喝酒。
“老三和老五死的冤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提着酒往嘴里灌。
另一个人道:“别说这个了,叫六爷听见了,又得挨训了。”
那络腮胡的大汉嗤一声,“我看六爷是叫那丫头给迷坏了,连咱们是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漂亮的女人倘若成了个货物,那就只能是货物。
是沈六从前叫他们接了慕容清的生意,去处理慕容月这个货物,可货没处理成功,反倒是折损了好几个兄弟!
死在黄山上的兄弟还有追杀去庆州的,哪个不是一起喝过酒一起吃过肉的?
“六爷是把兄弟们当年的誓言全忘了罢!”络腮胡愤恨道。
“二哥,你说说就行了,”一旁人道:“若真叫六爷听见了岂不是要伤了兄弟间的感情?”
“他这么做还怕伤了吗?”
正要继续说,眼前却一片阴影闪过。
络腮胡子愣了一下,就见沈六朝过正走来,“六——六爷!”他方才说的他全都听见了?
沈六在沈家行六,如今虽是众马贼的当家,却因年纪在几个当家中是最小,只让旁人依旧称呼他为六爷。
但也是实打实的老大,若真看着寨里的规矩对大哥不敬,那罪名可大了。
“六爷,二哥性子你知道,喝多了两杯马尿,就有点撒胡话了。”一旁人连忙替络腮胡子开拓。
沈六眼睛划过一抹阴鸷之后,才开口,“老二这么说,我心里理解。”
“大家是歃血为盟过的兄弟,老二想替他们报仇,这是应该的。换了我也一样。”
络腮胡子听他这么说松了一口气,又抬头看着沈六,“既六爷这么说了,我也实在是憋不住心里的想法,她害死了我们弟兄。纵然知道六爷您留着她有用,可要以后都这么供着她,实在是愧对当年兄弟们的诺言!”
一群江湖的草莽汉子,最重的就是义气。
倒并非都是什么义薄云天的人,只不过因这个由头聚在了一起,要是率先不认这个义字儿,恐怕他这积攒的一小股势力就不稳了。
“几位兄弟放心吧,我既是要利用她,也得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沈六将一抔酒敬给了地面,冷笑一声:“那丫头自以为几分聪明,要和我做生意。这送上来大把的银子,为何不要?待到了我们的地方,她把手里的东西都交出来之后,自是任你们发落。”
几人对视一眼,沈六道:“咱们是马贼,跟自家兄弟讲义气就够了,跟个外人,守什么道义?”
那络腮胡子听了一笑,连忙举起酒杯敬沈六,“六爷说的是!”
几个人正要一起饮酒,却在这时,山上突然火光四射,不知从哪儿喊了一声:
“着火了!”
——
慕容清叫侍女蔓菁给了几个小喽啰银两之后,让他们去山周纵火,而自己则是拿着包裹与蔓菁偷了山上一辆马车偷偷下了山。
“大姑娘,我们真就这么走了吗?”蔓菁有些慌张,“若是六爷追了下来,会不会怪罪我们?”
“这么大的火,他不会追我们的。”
沈六决心放下京城的一切,前往关外,自是要把自己这些年来攒下的财宝全部换成金银带走。
银票这东西盛世管用,乱世可不管用,除却京城之外,外面的很多地方都是只认金银不认票。
何况这京城还能繁华几日也是未知数呢~
所以纵然外头一直再追踪他们的踪迹,沈六这几日却还在山上拖延,一是为了带走慕容清,二就是为了将寨里所有积蓄都兑换成金银带走。
慕容清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才敢选择这会儿下山。
蔓菁道:“可大姑娘,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慕容清看着前方漆黑的路,冷笑一声:“去衙门,我们也报官去。”
“啊?!”蔓菁惊的手上的鞭子都没甩稳。
她本来就不是很会赶马车,如今车身整个晃动了一下,两人都险些栽了下来。
若是放在往长,以慕容清骄横的脾气怕早都冲她发火了。
如今慕容清脾气却不是以往那样的骄横了,待坐稳之后,也并不和她发火,反而只是看着前方的路。
夜里只有一轮不太明亮的月光照着两个人前行的路,慕容清只是看着前方,忽而古怪一笑:“没人能对不起我,没有人可以。”
六舅舅不听她的,不为她报仇竟还想带着慕容月一起走,那他也不要离开京城了。
一个马贼而已,死有余辜的东西!
蔓菁心中大骇,再看慕容清那扭曲的面庞时,心中只觉得瘆的慌。
她跟了大姑娘这么多年,私底下知道他们不少事儿,可以说如今这马贼的事儿要被查个底儿出来,整个沈家迁出萝卜带出水,都得吃瓜落!
大姑娘生气沈六这个舅舅,整个沈家都不顾了吗?
不说什么恩义,国公府显然把她当弃子了,沈家是她如今的救命稻草啊!
疯了疯了!
可蔓菁心中却也清楚,以大姑娘刚愎的性子,做出这样的决定自己肯定是没法子阻止她。
因此一路上并未说多余的话,两人一路到了京城,快到衙门时蔓菁停了马车。
“大姑娘,奴婢……奴婢老娘前些时间说病重了,要奴婢回家去探望她。”蔓菁跪在地上,咬牙道:“奴婢就送您到这里了。”
慕容清望向下方:“你也要撇下我吗?”
蔓菁犹豫了一下,“奴婢……虽从小在国公府伺候您,但是良家子。”
事已至此,富贵是不想了,她总不能连命都赔上了。
慕容清冷笑一声:“滚!”
蔓菁从地上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马车上慕容清看着她的方向,一时之间只觉得天地之侠竟只有她一人孤身——她是高高在上的公府嫡女,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为何会落的满身脏污,为何会到眼下的境地?
慕容清想不明白,所以就更痛恨了。
驾马便直朝衙门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