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在天空蔓延，乌云滚滚，压得人心惶惶。
小屋内，烛火摇曳，连带着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悠悠的。
过了一会儿，只见飘渺的影子慢慢从地上爬上书桌，再一点点向上延伸，它抓住砚台的脚，晃晃悠悠地爬上砚台，它爬啊爬，最后反复在纱窗上徘徊。
屋外雷声阵阵，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
雨打在院子里的树上，枯叶像折翼了的蝴蝶在风雨中飘飞，不一会儿便扑在地上。还在树上的叶子浑身上下浸着水，叶子上面的水正一点一滴地往下淌。
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也砸在屋内女子的心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夏天的气温有些闷热，像极了她的心事，惶惶不知所踪。
挂在窗前的铃铛被风吹得四处摇曳，雨水打在上面，以往清脆的铃声莫名变得有些尖锐，让她感到有点刺耳。
顾明星反反复复在窗前走动，焦灼的目光时不时投在窗前的小院子里，最后，她约莫是嫌房间过于闷热，伸手推开窗透透气。
斜斜的细雨扑在她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她情不自禁闭上眼睛，当她适应雨水的温度后，她睁开眼，满怀希冀的目光落在空空荡荡的院子上，又暗了下去。
晚风瑟瑟，将屋内朦胧的影子反复揉碎又反复聚集。
一节蜡烛燃尽，她点燃新的蜡烛，继续走到窗前，双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空空荡荡的院落。
怎么还不来呢？
顾明星的目光一点一点从滚滚的乌云挪到了飘飞的落叶，再从飘飞的落叶挪到了地上一圈圈的涟漪。
“滴答，滴答……”
雨声在她的耳边缭绕，雨约莫是下大了些，铃铛声蓦然尖锐。
“叮铃铃……”
少女空洞的目光缓缓从地上的积水移到了窗边的铃铛。
铃铛已经很老了，因为自她记事起，它便一直挂在她的窗边。
而且它有些旧了，黄褐色一点点覆盖掉原本的青色，斑驳的锈迹爬满整个铃铛。即使她对它爱护有加，每天定要擦洗一遍，它还是捱不住蹉跎的岁月，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姿态老去。
但是它发出的铃声自始至终都清脆的。起码她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今天，它怎么就走了调，变得那么刺耳了呢？
“叮铃铃……”
晚风呼啸而过，铃铛在空中胡乱飞舞，时不时发出让她心烦意乱的声音。
她在铃铛的叮铃声中缓缓陷入回忆。
“叮铃铃……”
一个男孩走到她的窗前，递给她一串铃铛，笑意盈盈地说道：“小星，你将它挂在窗前，这样我下次来的时候就可以摇晃铃铛，等它响的时候，你就知道是我来了。”
“好啊，”她想都没想就接了过去，仔细端详，发现那铃铛生得格外小巧，上面的燕子雕刻得活灵活现，模样甚是可爱，她很是喜欢，“谢谢子穆哥哥！”
燕子穆皱了皱眉，佯装发怒道：“与我这么客气做甚？”
他的模样过于滑稽，她忍不住咯咯笑着。
她笑了很久，直到脸上的肉酸的厉害才迫不得已停了下来。
燕家同顾家是世交，府上距离又近，再加上燕将军同顾太尉是同僚，两家串门难免会频繁些。
每每顾太尉去拜访燕将军的时候，顾明星总会吵着嚷着让顾太尉带她同去。
顾太尉对她宠溺无边，便同意了。
和她一样，燕将军来拜访顾太尉的时候，也会带着燕子穆。
于是，当燕将军与顾太尉在书房讨论公事的时候，她和燕子穆就会在院子里玩耍。他会教她折纸鸢，她手笨，老是折不好，这个时候，他会揉揉她头上的双角，细心地再教一遍。
后来，当她终于独立折出像模像样的纸鸢时，他们沐浴在阳光下冲对方笑。他笑得比她还要开心，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露出了整齐又洁白的牙齿。
他的呼吸扑洒在她的脖子上，她一时乱了呼吸，他吐出的细细的气流，她想起了林中吹过树梢的细细的风，它们是一样的绵长、温暖、令她愉悦。
就在这时，他送她的铃铛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一声叩击她的心扉。
“叮铃铃……”
与此同时，窗外的铃铛也响了。雨声混合着走了调的铃声，莫名让她心烦意乱。
她在铃声中醒来，她仍然站在窗外，温暖的阳光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寒彻人心的雨，风也不再和煦，抽打在她的脸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她的手中把玩着发簪，她用越来越焦急的眼神扫视着院落。
对了，这枚发簪也是他赠予她的。
风刮得是越发的紧了，只见天上的乌云翻滚，地上的飞沙走石被卷了起来，一圈圈绕着中心飞舞。
雨下得也是越发的密了，她的上半身已然湿透，寒意自上而下蔓延，她的袖子处滴滴答答淌着水，水落在她的脚边，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塘。
她随意向左迈了一小步后便不再管它，目光继续注视着院落。
之前的院落只是空空荡荡，现在的院落多了风雨和落叶，她却感到更加孤寂。
“叮铃铃……”铃声响起，喑哑的声音让她十分慌乱。
发簪握在手中，往事悄然浮上心头。
“叮铃铃……”铃铛随风摇曳，清脆的声音在空中弥漫。
婢女们听到这个声音都会选择忽略，只有她的耳朵会精确捕捉到这个声音，然后她会一蹦一跳地朝窗边跑去。
“子穆哥哥！”
他扬手示意她下来。
她跑下楼，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今天我们去哪玩呀？”
他只是笑着，双手背在身后，默不作声。
她注意到他的反常举动，眨着眼睛问道：“你身后是什么呀？”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轻轻摇头，微微叹息：“唉，果真什么都瞒不住你。”
他摊开手，手里瘫着一只精巧漂亮的发簪。
他将发簪别入她的双髻，快步移到远处，仔细地打量着她，半晌后道：“真漂亮。”
她绞着裙角，忽然觉得太阳太过炽热。
不然，何至于脸上烫得不成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