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知。”我恭恭敬敬地回答。
“像,真是太像了……”皇后呢喃着说,“既然如此,便由你做本宫的义子,你可愿意?”
“奴才……儿臣多谢母后赏识。”
从那以后我成了她的弟弟,我的名字和死去的三皇子的名字一样,我们都叫穆紫。
有的时候我在想,会不会是这张脸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因为这张脸,我成了她的弟弟,因为这张脸,我只能是她的弟弟。
或许我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穆紫这个名字带给我的桎梏。
记得有一次宫宴,二皇子坐到我的边上,冲我笑:“阿紫,去皇兄那儿坐吧!许久不见了,咱们哥俩去叙叙旧。”
二皇子是惠贵妃所生,而惠贵妃与我母后的关系十分微妙。
二皇子本人也绝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随和。
甚至坊间有传闻,是二皇子把穆紫骗出去,将其困在火中活活烧死的。
即使我们再怀疑二皇子,拿不出证据也是徒劳。二皇子依然是父皇最喜爱的皇子。
……
穆音的神情有了肉眼可见的慌张。
我曾在宫女的口中听说了穆紫的事迹。他与二皇子交好,听信了二皇子的话,十分排斥自己的亲姐姐。
我怕穆音难过。
“不用了,二皇兄。”我客客气气地回答。
二皇子的脸色阴沉下来,我别过头,不愿意看他暗沉的瞳孔里埋藏着的阴毒。
“皇姐。”我浅浅一笑,“你放心,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穆音的眼睛亮了,她止不住地说:“不去就好……不去就好……”
我走进玉锦轩,穆音冲我挤出一个笑:“阿紫来啦?来,坐。”
可我分明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未干的泪痕。
她在竭力掩饰她的悲哀。
“皇姐,父皇又逼你去和亲了吗?”
“阿紫,别那么说。父皇他只是和我提了一下西域的王,没有说什么和亲。”
话虽如此,以我们对父皇的了解,我们都知道和亲这件事多半是八九不离十了。
果不其然,三天后的下午,一道金灿灿的圣旨下来了,命穆音去西域和亲,一个月后启程。
父皇是真的心狠,他想用穆音的幸福换取边境的太平,丝毫不顾及这些年的父女情分。
“你愿意吗?”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问穆音。
只要她摇头,潜伏在皇城的暗卫就会出动,悄无声息地带她走。
她摇头了。
可是她随即又点了点头。
她望着我,眼里有浓浓的化不开的悲哀:“阿紫,这是宿命。”
“也是我的责任。”
“阿紫,如果我不去和亲的话,那么多将士用鲜血护住的太平怕是保不住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阿紫,以后……别再问这种没有意义的话了。”
“身处皇室,本就身不由己。”
她定了定神色,敛去脸上一点一点渗透出的悲哀,换上了先前的端庄:“对不起阿紫,那些话,本不该说的。”
“就当我醉了吧。”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良久道:“好。”
我走回去,拿出了藏在暗格里的地图,一片一片地将它们送入火中。
地图上记载了我所有暗卫的据点。
我改变了想法,我想护好穆音守护的江山。
哪怕我一辈子寄人篱下,哪怕我做她一辈子的弟弟。
可惜事与愿违。
那天也是漫天飞雪,一群带刀侍卫闯入我的府邸,不由分说地绑走了我。
他们的边上站着我震怒的父皇。
他把一张泛黄的纸甩在我的脸上:“穆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逆!”
我想到了早已化为灰烬的地图,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直到我看到了父皇身后的二皇子。
我什么都明白了。
“阿紫!”穆音披头散发闯了进来,冲父皇磕了两个头,“父皇,求您放过阿紫吧!他怎么可能会谋逆……”
二皇子勾起一抹笑容:“皇姐,你醒醒吧,他不是阿紫,阿紫早在七年前就去世了,他不过是一个与阿紫长得相似的奴才罢了。”
我死死地盯住穆音,我怕在她的眼里看到我不想看到的情绪。
她愣了一下,又抓住了父皇的袖子:“父皇,不管怎么样,阿紫都做了您这么多年的儿子,您看……”
皇上冷哼一声,把穆音推倒在地,傲慢的眼神扫过我的脸:“果然,奴才就是奴才!即便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将穆紫推入大牢,明日处斩!”
“阿紫!”穆音撕心裂肺地哭着,听得我分外难过。
我安慰她说:“皇姐,你别难过了,我不怕死。”
行刑的前一个时辰,穆音来看我。
身着缟素,模样消瘦了许多。
“再见了。”
“阿紫。”
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穆音披着一袭红衣出嫁了。
一袭红衣缓缓绽放在雪地,甚是喜庆。
……
*正文:初入刘府
“咳咳咳……”柳星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上。她嘴唇发紫,脸色苍白,眼神无力,好像大病一场。
柳星时抬起头,吃力地用双手支撑起她的身体,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但她刚一站起,顿时眼冒金星,“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头很疼,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柳星时生出几分荒唐感,抓住自己胳膊上的肉掐了一下,“嘶——”她倒吸一口冷气,难道自己是失忆了?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旁边传来一个人的怒吼声,他是刘府的管家。柳星时一愣,随即跟上前一个奴婢打扮的人。
她与其他奴婢一样,跟随刘府的管家进了门。她们是刘府管家从市场上挑选出来的新一批奴婢。从今往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柳星时将和其他人一样,在这里服侍刘家老爷刘岱以及他的儿子刘晓晓一直到死。
柳星时刚刚踏入刘府,心头微微一震。华丽、壮美、奇瑰,这些似乎不容易融合在一起的词汇,却在刘府都得以体现。金碧辉煌,却没有金子的庸俗;奇花异草,却少了孤芳的凄冷;怪石嶙峋,诗意又不失生机。
柳星时欣赏着刘府的华美,耳畔充斥着旁边婢女的感叹声:“哇,刘府好大啊!感觉在这儿做婢女,也是一种享受呢!”
“刘老爷可是当今圣上最看重的大臣呢!这座府邸,也是曾经圣上因为刘老爷的军功赏的!”
“嘘,朝廷之下,不得非议政治!要是被高大人听到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唉,当初的刘大少爷,那可真是风流倜傥、英姿潇洒啊!要不是……”说话的婢女说到这儿就噤声了,因为她看到带路的管家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只一眼,也足矣让这些叽叽喳喳的婢女安静下来了。
管家正色道:“刘府的包容度很大,但是,有一件事绝对不能提,那就是……”他深深叹气:“已过世的刘大少爷!尤其是,千万不能在大小姐面前提起!”
“是!”众人答道。刘府下人的待遇虽然还不错,但刘大少爷绝对是整个西虞的禁词。毕竟,曾经刘大少爷可谓是家喻户晓,是所有百姓的英雄。姑娘仰慕,少年敬佩。而他的惨死,成了大家心里永久的痛。刘大少爷表面上是战死,而明眼人都知道绝不会这么简单!西虞皇帝、刘老爷也秘密排查过他的死因,最终一无所获。刘大少爷若是被有心人恶意抨击,那个人铁定会遗臭万年。至于刘府的下人,坊间早就悄悄传开了,在刘晓晓面前,凡是提起刘大少爷的下人,都会被拉出去,不得好死!
“大小姐驾到!”
“扑通!”众人一下子跪倒在地。柳星时来不及多想,也跟着跪了下来。
“大小姐要在你们中间挑选一个人,赶之前桃子落下的活儿。”管家顿了一下,目光快速在众人之间扫了一下。
大家明面上面不改色,实际上,一股寒意悄然而升。桃子,正是由于好奇问了大少爷大少爷的死因,而被处死的!桃子是大少爷的贴身婢女,与大小姐感情深厚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了!管家在此处提及桃子,无疑是一种警告!
刘晓晓在众人面前转了几圈:“本小姐要在你们之间挑一个人,顶替桃子的位置,做本小姐的贴身婢女。”她的声音不大,却有些许清冷,字里行间传递出一种莫名的威慑力。年纪轻轻却能不怒自威,柳星时不禁好奇她的样子,悄悄抬头,正巧对上了一双冷冽的双眸。
刘晓晓不动声色,别过头去;待到她再次看向柳星时的时候,发现她畏畏缩缩地蜷缩成一团,前额紧紧贴在地上。
柳星时被刘晓晓冰冷的目光吓了一跳。她跪在地上,头脑里都是刘晓晓的样貌:凤眸,目光清冷,翘鼻,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头发随意地披在脖子后。看起来很干练,却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刘晓晓看着那些故作镇定,却吓得瑟瑟发抖的众人,也不知她心底怎么想的,她竟然指着伏在众人身后的柳星时道:“就你了!”
旁边众人的窃窃私语钻入柳星时的耳朵,她抬头,看着众人同情又幸灾乐祸的眼神,内心直呼可怕!要知道,作为刘晓晓的婢女,待遇并不比其他仆人高多少;相反,刘晓晓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古怪性子,大家早就对她避之不及了!
这可不是一份好差事呀!
早知道她刚刚就不看刘晓晓了!
柳星时诚惶诚恐,内心打起了小鼓,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满:“承蒙大小姐厚爱,奴婢今后定谨听大小姐的教诲。”
刘晓晓冲柳星时点点头,随后离开。她垂下双眸,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过来!”管家一声吆喝,柳星时便亦步亦趋跟上,低眉顺眼的样子,活脱脱小跟班形象。
柳星时跟在管家后面,七拐八拐,走进了一个大厅。管家“哐哐哐”敲响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了。一个少女走出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温和而友好伸出手:“你好,你以后就和我一起住吧!”
柳星时呆呆地盯着眼前这个少女,瞬间有大量大量的片段闪过头脑。浮光掠影一般,转瞬即逝。她想尽力去捕捉所有的点滴细节,却什么也抓不到。
眼前这个女子,为何如此熟悉?
柳星时很肯定,她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子,还不止一次两次。
女子长相貌美,水汪汪的眼睛里颇有神采。但此刻,她好像失去了原有的灵气。女子怔怔地站在原地,打量着面前的柳星时。眼泪渐渐浮上双眸,顷刻间涌下。
柳星时亦是如此。
两人互相凝望那一刻,仿佛万年。
“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会如此。可能因为马上要有新朋友,喜极而泣了吧。”女子道,抹去泪水,“你以后就住我这吧!”
柳星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乖乖点头。
管家回过头,打量面前失常的两人。疑惑渐渐浮上他的脸。“你们认识?”
“不,奴婢从未见过这位姑娘。”柳星时慌忙福身,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慌乱。她从来都不喜欢扯谎,但她实在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也只能这样了。
柳雪柠听罢,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是啊!自己从未见过她,又怎么会有亲切感呢?那个梦中经常出现的女子,怕只是自己的一个妄想罢了!又听柳星时一口一个奴婢,一股无名火瞬间迸发!其实,奴婢这个自称与柳星时如今的身份自是极符合的,但她就是不开心!
“也是,雪柠你好像自出生就在这儿了,这几年你除了为晓晓添置一些衣物外,鲜少外出,你们又怎会认识呢?”管家笑道,“好了,你就带她进去吧!”
听罢,柳雪柠面上嘲意更甚。她敛了笑容,直接把柳星时扯进去,“砰”关上了门。
管家与柳雪柠显然是熟识,也知晓这丫头的火爆脾气,只是笑笑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