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柠的欢声笑语,柳雪柠的泣不成声,柳樱落的安慰声,母后的斥责声,都在同一时间在脑海中喷发。如火山爆发一般,吉光片羽一点一点闪现出来。其中熟悉的无助感,再次让她感到力不从心。
柳星时在记忆中看到,柳雪柠跪在殿前,面对着母后的滔天怒火。
“母后,我爱他!还望母后成全!”柳雪柠说这话时已经遭受了严刑拷打,奄奄一息,可她怎么也不松口。
柳星时看到自己站出来,走上前去,与柳雪柠一并跪下:“还望母后成全雪柠!全了她的一片深情!”
柳星时看到她们的母后脸上有隐忍的怒意,眉毛绞在一起:“好啊!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是吧!那个凡人哪里好,把你魂儿都勾了去?既然你那么喜欢他,那就流放人间,感受人间到底有多好!”
柳星时看到柳雪柠被拉下去,强行灌下忘忆水,随后被五花大绑,推下天界。
柳星时看到母后的脸转过来,直视着她:“你那么心疼妹妹,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那你也一并流放人间,给她做个伴吧!”
柳星时看到自己被拉下去,强行灌下忘忆水,随后被五花大绑,推下天界。
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原来她是天界的公主,她的身份并不低贱。
原来那些人间的苦,本来是不该由她来尝的。
她身为神仙流落人间尚且遍体鳞伤,那些普通百姓该当如何?他们怎么能对付得了俞四和高大人?
看来,她有必要再次去一趟人间。以天界公主的身份,好好教训他们,出一口恶气。
与此同时,大量的记忆也涌入柳雪柠脑海中。
爱上时的甜蜜感,患得患失时的忧虑,情定三生时的喜悦,被母后囚禁时的无奈……都在一瞬间填满她的心,让她的脑子像撕裂一般疼痛。
柳雪柠承认,一开始她并不懂爱,她只是因嫉妒身边的姐妹恋爱了,所以在看到陆璋的那一刻被他身上的光芒所吸引,她误以为自己爱上了他。
后来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确确实实爱上了陆璋。他的英俊,他的温文儒雅,他的才华,他的种种优点,都在她的眼里被无限放大。
更何况,陆璋恋上她的时候,她已敛了周身仙气,故意在他面前扮做平凡女子。这样的她,陆璋也爱。这还不能说明陆璋爱的是她,他并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吗?
他们的爱情什么都好,只有一点碍事。
那就是,陆璋是个凡人。他们的恋情,并不能得到母后的认同。
果不其然,当母后听说了他们的种种之后,愤怒地无以言说。
母后逼他们分开。拷问,囚禁,酷刑……什么样的手段都用上了,不管母后怎么威逼利诱,她的回答始终只有一个:“母后,我爱他。”
母后甚至扬言要杀了陆璋,若不是她对母后的性子了如指掌,早早在陆璋身上下了保护结界,令母后找不着他,或许他早就成为刀下冤魂了。
他若是不在,她又何必苟活于世呢?
最后的最后,母后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下令暂时抹去她的记忆,将她流放至凡间。
柳雪柠想到她与他心心相印,却爱而不得,不被认可,顿时泪流满面。
不过,儿女私情在姐姐柳星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柳雪柠最爱的,只有她的至亲。当她想到那些凡人是怎么对她和姐姐的,指甲在手掌上深深印下了痕迹。
她发誓,恢复法力之后一定要前去报仇!
柳樱落不敢扰乱人间,她敢!
柳雪柠睁开眼睛:“还望母后恕罪!”
在她们回忆之时,柳樱落将两个妹妹在人间的遭遇,一点一点讲给柳夫人听。
柳樱落不会添油加醋,只是按事实陈述,可这也足以激起柳夫人的愤怒!
她的女儿,除了她,还有谁能打?
更何况是凡人!
柳夫人被激怒了:“樱落,你下凡去,悄悄报复那些人!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你要记得不能捅出大乱子!”
柳樱落除了说是,还能说什么呢?
柳星时抱拳:“母后,儿臣和雪柠与那些凡人的恩怨,就不劳皇姐出手了。儿臣自有分寸!”
还有什么比自己动手报仇更快乐的?
柳雪柠也一同说道:“母后,儿臣愿一同前往人间!”
“你?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凡人?”柳夫人连陆璋的名字都不屑呼唤,她的举动也表明了她并不信任柳雪柠!
“请母后放心,儿臣自是以大局为重。”柳雪柠坚定不已。
柳夫人思索片刻,似想到了什么,露出笑容。她定定审视了一会儿雪柠,良久,点头同意了。
待两人下凡后,柳夫人将柳樱落叫来:“樱落,你也下凡。躲暗处替母后好好监视她们!若是发现了那个凡人,不必询问我,直接杀了!”
“樱落明白。”
此时的人间又变了很多。刘府在那场大火中重创,俞家间接安插在刘家各个角落里的细作,也纷纷动手。
刘家明面上还是原来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家族,可实际上已伤筋动骨,无法与俞家相提并论。
刘老爷在拜见皇上之后,思索许久,终于把刘晓晓叫到书房:“晓晓,你可有心仪之人?”
刘晓晓眼前飘过一抹微笑,那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样子,尽管从她眼前转瞬即逝,却一直盘桓在她的心头。
只是……
“不曾。”刘晓晓毫无谈起这个话题的兴致,郁郁寡欢地说道。
“那晓晓,你愿意……嫁给太子吗?”他本想把自己唯一的骨肉交给她心仪之人,可没想,她也最终会走向联姻的道路。
刘晓晓面上毫无波澜:“一切听爹的。”
“唉,爹原以为有爹在,俞家会收敛一点。没想到,他们的野心不小啊!晓晓,委屈你了。”
婚姻只是手段。刘晓晓想,一旦和太子成亲了,刘家就是皇亲国戚。俞家就算再嚣张,估计也不敢走万岁爷头上动土,哥哥拿命换的刘家就可以保全了。
西虞皇帝也有自己的私心。俞家最近情况频出,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俞家已权倾天下,他不得不通过联姻来制衡。
几天前西虞皇帝就私下召见了刘老爷,旁敲侧击询问刘晓晓的婚事。
刘老爷不傻,听懂了皇帝的意思。只是他心疼女儿,想问她的意见。
既然刘晓晓愿意联姻,如此皆大欢喜。
次日朝廷,西虞皇帝与群臣刚讨论完水灾,下旨赐婚:“刘家嫡小姐刘晓晓,贤良淑德,特封为太子良娣,择日完婚!”
刘老爷接旨:“谢皇上!”
群中群臣神色各异,但以他们的身份,也不好在朝中议论,大多给刘老爷送上祝福后离场。
“贱人!竟想拉拢皇室!”俞老爷一回去就通知俞四计划有变,俞四愤愤不平地说道,“刘晓晓识相的话,就应该同本少爷联姻一同分享这江山!她如此不知趣,本少爷真恨没有早日吞了刘家!”
俞老爷打断了他的话:“四儿,为时已晚。我们也该重新掂量这朝中局势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一时半会是不会再轻举妄动了。西虞也能暂获表面上的和平。
只是这和平,会不会被前来复仇的两姐妹打破呢?一切都不得而知。
几天后的婚宴上。
大红帷幕之下,红烛照耀着,刘晓晓披着凤冠霞帔。太子牵着她的手,走进府邸。
他们从相识到结婚,只不过认识了几天。而且,一句话未说过。即使是他们的婚礼,两人依旧沉默不语。心事重重的他们,各想各的事,机械地听着众人的欢呼声祝福声。
仿佛在看别人的故事。
遍地繁花盛开,唢呐声,鞭炮声此起彼伏。柳星时感慨道:“多么繁华的景象啊!”
太子携着身旁的佳人,两人的身影极其般配,恍若一对璧人。柳星时没有刻意去了解刘晓晓的动态。很久以前,当她的赤城之心被狠狠地踩在脚下时,她就已经心灰意冷了。只是因为所有人都在议论太子和刘家嫡小姐喜结良缘,柳星时想听不到都难!
柳星时隐身,瞬间转移到大厅,漂浮在空中,冰冷地盯着底下那一对。
大小姐,那天晚上将你护在身后的时候,我是真的认为我可以护你一辈子,可惜……柳星时闷闷不乐地想着。
“一拜天地!”司仪高喊。
两人一同跪拜。
“好!”一旁的宾客纷纷鼓掌。
“二拜高堂!”
两人朝坐在正中间的皇上、皇后拜了一拜,又朝一旁的刘老爷拜了一拜。
“好!”一旁的宾客欢呼起来,更有甚者开始起哄。
“夫妻对拜!”刘晓晓和太子心照不宣地朝对方拜了拜。
随后刘晓晓就被送入洞房,太子则留在大厅与宾客们觥筹交错。
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十分明显的了。倒酒时,酒满溢出竟毫无察觉。
俞大人举酒示意:“恭喜刘老爷啊,和皇上成了亲家。”他的笑看起来十分灿烂,只是这里面有几分真诚,那就有待探究了。
刘老爷也举起酒了:“多谢俞老爷的好意。”他听出了俞老爷话里的讽刺意味。要是换了以前,他早就和俞老爷阴阳怪气起来,但现在,他心里只有嫁女儿的悲伤。
刘老爷曾在心底幻想过无数嫁女儿的喜悦,没想到最后竟是以几乎卖女儿的结局收场。
柳星时不想看群臣阳奉阴违、阴阳怪气的官腔,飘到婚房内去看她好久不见了的刘晓晓。
洞房花烛夜,灯火缱绻,刘晓晓已自行掀开盖头,凤冠霞帔,再加上冰冷的表情,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柳星时突然起了兴致,她勾起樱唇,在刘晓晓面前现了真身。
“星时,我要嫁人了。”刘晓晓看见她,以为是幻觉,喃喃道。
柳星时却被刘晓晓的那一声“星时”吓到,这毕竟不是她该待的地方!柳星时一回神,马上隐身了。
果然。刘晓晓戏谑一笑,她的星时已被她亲手送到刑场,如今恐怕已在阎罗王那报道呢!
柳星时为那一句双手发冷,浑身直冒冷汗,害怕极了!她本想借神仙的身份听刘晓晓一句真言,可越接近答案,她越害怕。
有的时候,你越想知道真相,就越抗拒知道真相。
只怕那一句真相会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刘晓晓陷入沉思。柳星时漂浮在空中,沉默,她很享受放空的感觉,也不想打破夜晚的宁静。
一时相对无言。
直到太子的脚步声传来。
刘晓晓并不怕太子,她抬眼,对上太子那双唯唯诺诺的眼睛。
刘晓晓道:“太子殿下,既然你我是奉旨成婚,那我也不多言了。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各自的生活即可!”
太子只吐了一个字:“嗯。”
这是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柳星时不好偷窥人家新婚夫妇的新婚之夜,趁太子在刘晓晓身旁坐下的时候,赶紧飘走了。
柳星时不是不会瞬间转移,只是她喜欢飘。她觉得这样有一种突破牢笼束缚,随心所欲的快感。
风拂过她的脸庞,吹散她的发丝,柳星时并不急着整理,她喜欢夜晚的凉意,也喜欢放松,随波逐流的感觉。
飘啊飘,柳星时终于飘到了一个地方。一个从未待过,又结结实实恨着的地方。
俞府。
俞府依旧灯火阑珊。柳星时随便挑了一扇打开的窗,化为一道风,钻进去。
一个看起来憨厚,眉眼间却闪着狡诈的光芒的青年在屋内。他一手握着酒杯,杯里的红酒波光粼粼,一手搂着一位妙龄女子。女子样貌不凡,只是胭脂水粉搽得较多,掩盖了她的真实样貌。他身上前前后后都贴满女子,个个貌美如花,不过里里外外透着俗气。
他与女子调笑着,时不时抿一口杯里的酒。
“大少爷~”女子们拥上。俞大少爷就近挑了个女子,喂她一口酒:“你个害人的小妖精!”
女子轻抚俞大的脸庞:“那也是大少爷的小妖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