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音寺的素面,原先是早些年京畿地区大洪,灵音寺不少佛像僧房都遭了灾,为了募集修缮寺庙的钱财,便在寺门前山脚下设了桌宴,以素面来筹措善款。
谁料素面太好吃,灵音寺筹足钱财后,京城许多富贵人家前来拜佛时都说还想吃,于是灵音寺干脆将素面经营成了寺庙的固定项目,不过并不再收受钱财,只每日限量,心诚之人自可来吃。
不得不说,不管在哪个世界,饥饿营销就是永远的神,灵音寺不限量还好,一限量,原本七分美味的素面也被传成了十二分,每天排队想来尝素面的人络绎不绝,甚至天不亮就排在了灵音寺的寺门外。
一般来说正常来寺中上香,是很难有机会吃到素面的,因此楼绒绒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住持竟然直接让小沙弥引着她去吃了。
小沙弥给她解释说,虽然今日的素面已经发放完了,但寺中师兄弟平日也要吃素面,因此后厨可以匀一碗素面给她,一路领她到了后厨附近的厢房,叫她稍等。
从厢房门口正好能望到厨房门口,大约本来就是为了让来这里的贵客吃得放心,甚至能看到一些后厨摆放的厨具,此时不是饭点,所以除了小师父,
似乎没有其他人在。
楼绒绒正百无聊赖地等着素面,就见一个身穿墨绿长衫的俊秀少年,没有僧人引路,却一个人进了厨房,甚至翻找起来。
楼绒绒的心顿时悬了起来,难道这是哪里来的小贼?可见那少年实在俊秀,楼绒绒没忍住,出声轻轻唤道:
“小哥哥!小哥哥!别翻了!别翻了!里面有小师父看着呢!”
那少年愣了一愣,虽然听到了她的话,但却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楼绒绒更着急了,干脆唤道:
“小哥哥!快出来!到我这来!”
少年看向她,看见她脸的瞬间愣了一愣,忽然笑了,竟然真的向她这个方向而来。
正在这时,厨房里的小沙弥听到了动静,出来查看,正看到这一幕。
楼绒绒怕被小沙弥发现这少年想到厨房偷吃,连忙将少年拽到了自己身后,奶声奶气道:
“小师父,这是我的朋友,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小沙弥看了看她,又看看那少年,明显想说什么,但在楼绒绒看不到的角度,少年看向小沙弥的眼神分明裹挟着威严,显然是不想让他说话。
小沙弥便只好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转身又进厨房里去了。
楼绒绒还以为自己蒙混
过去了,不禁松了一口气,还没忘转头教育这少年:
“佛门清净之地,你也敢偷吃?”
见她小小年纪却装着人家教训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郢泽没忍住笑出了声,实在是没想到摄政王收的这个妹妹,是个喜欢管人闲事的性子。
这副轻视小孩子的样子迅速惹恼了楼绒绒,她叉腰威胁这少年道:
“你还笑,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郢泽也有些好奇这小孩会说些什么,于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楼绒绒本来也没打算怎么吹嘘自己,但是被郢泽这么一捧,她就忍不住想说得厉害些:
“我是摄政王新认的妹妹,摄政王知道吧?他可是先帝的义弟呢,这样算起来,我可就是现在的皇帝的小姑姑了呢!”
她不说还好,一说完,就见那长相俊俏的惨绿少年笑得前仰后合,直都直不起腰来。
楼绒绒被他笑得心里发虚,但还是强撑道:
“总之你就是不能在佛门净地偷吃,你若是真的饿了,也应当同僧人师父们说好,叫他们来带你吃写斋饭才是。”
郢泽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揶揄的光,忍不住想逗弄她,便道
“那好,皇帝的小姑姑,我是饿了,但是我只想吃灵音寺
的素面,你既然是皇帝的小姑姑,那一定比皇帝还厉害,一定能给我弄来吧?”
自己吹出去的牛皮自己得包着,楼绒绒咬牙道:
“当然可以。”
于是就在小师父把她的素面端出来时,楼绒绒只好让给了这比她大了许多的少年,坐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这少年,毫无怜幼之心地吃着本该属于她的面,还吃得格外的香,把一碗素面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眼见楼绒绒都要哭出来了,门外忽然传来了身穿重甲的兵卒跑动的声音,曾经经历过兵乱的楼绒绒对这种声音很是敏.感,马上就警惕地站了起来。
下一刻,一队挎刀重甲侍卫鱼贯而入,在屋内的两人面前一字排开,为首的将士一脸无奈:
“陛下,要找到您可真不容易,太后娘娘可还等着您回去呢,摄政王殿下,您可帮属下劝劝陛下吧!”
兵士散开,在他们身后的费鹜苏显出身形来,看见郢泽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便显得极为公事公办,只是在看到楼绒绒的瞬间才变得柔和起来:
“陛下赎罪,微臣这妹妹年幼不懂事,若是无意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海涵。”
楼绒绒在听到那将士叫陛下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已经
愣在了原地,想起自己刚刚说自己是皇帝小姑姑的话来,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挖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费鹜苏要带她走,郢泽却将筷子啪地放在了碗沿上,收敛了笑意,独属于年轻帝王的威势瞬间便释放了出来,哪还有方才同楼绒绒戏说调笑的样子:
“摄政王,这是已经对孤失望到,连两句劝诫都不愿说了吗?”
费鹜苏面上依旧毫无表情:
“陛下已经长大成人了,用不着微臣左右您的决定。”
这话说出来,楼绒绒便看见对面那个俊秀少年,原本帝王威严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了某种极致的悲伤和孤独,他握紧了拳,伸手想抓住费鹜苏的衣袖:
“小叔叔,你明知道我并非……”
费鹜苏却像是早有预料般收回了衣袖,抱起楼绒绒,目光低垂道:
“若无其他事,微臣便带着幼妹告退了。”
少年帝王手停在半空,半响,冷笑了一声,拂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
“不必了,费爱卿瞧孤不顺眼,孤走便是了。”
只是走之前,他低头看向桌上还没吃完的半碗素面,又看向了楼绒绒,有些遗憾道:
“只是可惜,小家伙,到底是没有吃完你送我的这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