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选修

楼绒绒反正是不知道她这些碎碎念,她本就走得比其他几人迟,等到的时候,乙班的书堂外已经坐满了人。

冷府考虑到旁听的规定,因而在书堂外也设了几条长案,但定然没有书堂内温暖舒适,除了有个能遮雨挡雪的顶,连避风的屏障都无,丙班诸位学子都只能在瑟瑟寒风中听讲。

楼绒绒看了一圈,可惜冷玉禾南芷芊他们身边都坐满了,两人看着她也是爱莫能助,楼绒绒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个下脚的地方。

被人挤在靠边位置的杨叔童看在眼里,有心想出声告诉楼绒绒,自己稍微往旁边挤挤,还能给她挤出个边角的位置,但又怕楼绒绒看不上,犹豫了半响都没说出口。

正在这时,楼绒绒恰巧看向了这边,杨叔童脑子一抽,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要不要来这边坐?”

话刚出口,杨叔童就后悔了,恨不得回到一秒以前给自己一巴掌,心说杨叔童啊杨叔童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好意思开口让人家来坐这种边角地方。

楼绒绒也没想到杨叔童会突然开口,愣了一下,脸上绽开笑意,直接朝这边走了过来:

“好啊,我正找不着地方坐呢,谢谢你啊。”

杨叔童没想到楼绒

绒竟然答应了,愣了片刻,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憨憨的笑意,忙不迭给楼绒绒让开了足够楼绒绒书写的位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楼绒绒看他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那些公子小姐好一点的,对他是高高在上的同情怜悯,骄纵些的,就把他当做脚底的砂砾和草虫。

譬如冷玉兰,虽然他本意非是如此,但他眼中是没有平庸之人的,他不是因为杨叔童的家境所以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习惯性地无视了他。

但楼绒绒不同,楼绒绒看向他时,虽然同看向别的不熟之人时也别无两样,但杨叔童反倒觉得,自己得到了最基础的尊重。

楼绒绒是不知道,自己找个位置的工夫,身边的杨叔童脑子里都过了这么多念头。

她几乎是掐着点坐下,教授乙班下一节课的先生就走进了书堂。

今日的“选修课”,先生讲的是五经中的《诗》。

在楼绒绒的印象中,《诗经》作为最早的诗歌总集,可以说是古代诗歌的开端,地位自然不同凡响。

同时在科举考试中,《诗经》也是“考试范围”之一,比如陈珉老先生当年科举就是以《诗经》作为本经,后来对此研究也颇深,如今甲班的《诗经

》本经就是由陈珉老先生讲解。

《诗经》只有三百篇,孔子曾说,《诗》三百,思无邪,教育弟子读《诗经》以作为立言、立行的标准,由此可见《诗经》的重要性。

但今日先生所教的,却不是楼绒绒所知道的这些内容,而且明显超出了他们丙班平均年龄的理解程度。

先生先引《尚书·泰誓》中所言“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尚书·舜典》中也说,舜即位后,“明四目,达四聪”,广四方之视听,以决天下之壅蔽……言明了下情上通之于朝政的重要性。

光这个过程,就有不少小团子觉得深奥枯燥,难以理解了,更兼之寒风刺骨,没过多久就有人偷偷溜走。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不少人都是还不晓事的小团子,还没到为自己而读书的地步,只是知道自己读书会博得父母夸奖,因而一旦觉得获得的回报,不值得自己冒着寒风在这里听天文,也就放弃了。

不过因为到底是第一天,不少人虽然想走,但还是咬牙留了下来。

楼绒绒听着也艰难,毕竟她还未曾读通《尚书》,对先生随口引用的不少圣人之言更是闻所未闻,只能低头苦记,想着回家后在费鹜苏的书房

里翻一翻,说不定能找到对应的书。

等先生觉得下情上通这一点已经讲透,这才缓缓引入了今天的主题,同大家讲解了《诗经》的起源。

据《礼记》言,古之天子巡守,“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即“命诸侯大师之官各陈其所采国中之风谣”,天子由此可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不窥牖户而知天下”。

由采风之制,而有《诗经》的形成,其作者上至卿大夫,下至庶民,可见王者听言之广。

楼绒绒也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来看《诗经》,她前世虽也知道《诗经》是采风所集,但今日听先生一课,才算体会到了《诗经》“陈情以上”的作用。

带着这样的体悟,再去看《诗经》诸篇,又觉有新的体悟。

一节课下来,楼绒绒的笔记不知不觉又写满了两张竹纸,再往旁边一看,杨叔童比自己写的还多,而且还是用蝇头小楷写的,竹纸上密密麻麻,楼绒绒扫了一眼,只觉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纸上爬。

杨叔童见楼绒绒看过来,多少有些羞赧,其实他也不想将字写得如此之小,只是家中并不富裕,读书花费又是一笔负担,他只能如此节省。

好在楼绒绒很快就收回了视

线,并没有因此发问,这让杨叔童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至此,乙班的课程也算结束了,甲班却还有一节课,不少乙班的学子也像他们一样,提着书箱忙往外走。

路过还在收拾东西的丙班同学时,不少乙班同学都暗自挺直了腰板,心中暗暗自得,毕竟可以坐在书堂里听,而丙班学生却只能在书堂外吹着冷风听讲。

譬如蓝语嫣,就专门在楼绒绒面前走了过去,还清咳了两声,试图引起楼绒绒的注意。

楼绒绒直接忽略了她,她来这里的另一个主要目的是为了认人,不是跟烂人纠缠。

她直接从中午时不在书堂的人里找,一眼扫过去,便瞧见两个年纪大约十二三岁,身形气度都远胜旁人的少年。

就凭主角团的光环,她要找的应当就是这两人了,只是不知谁是姜炳明,谁是任明珏。

恰巧这时,两人身后有个少年郎匆匆追了过去,将一本书塞给了两人里看起来更温和的那一个,感激道:

“任兄,多谢了,若不是你恰巧多带了一本《诗经》,第一日上学就忘带书,我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先生了。”

那温雅少年接过书,友善地笑了笑:

“不必多谢,同窗之间,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