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完图的宝儿乖巧地起身站在一旁,神色轻松平静,似乎做到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一般,没有任何值得惊讶的。
楼绒绒却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夸赞道:
“宝儿真厉害,连这个都知道,是……你爹娘请了先生教你的吗?”
宝儿摇摇头,糯糯道:
“不是,是书里这么讲的。”
楼绒绒心下讶然,没想到这竟是宝儿自己看书学会的,又忍不住继续问道:
“宝儿平日里很喜欢看书是吗?宝儿都喜欢看什么书啊?”
宝儿闻言,低头很是认真地想了片刻,回答道:
“有画儿的书,有好多好多画儿的书,冷哥哥送我的书。”
楼绒绒稍一思量便明白了,宝儿年幼,尚且认不全字,对他来说,自然是更喜欢图画较多的书,便于理解。
而一般来说,有关机巧之术,工艺之理的书,为了辅以说明,图画会更多一些,也难怪宝儿对机巧之物了解颇多。
不过就算如此,普通孩童见了这类书籍,跟见了圣贤书一般,恐怕都嫌其疑难,避之不及,就连大人都未必能看得进去,而宝儿一个尚未识字完全的幼童,竟然对此颇有天赋,
也是罕见。
楼绒绒这样想着,便摸了摸小家伙的头,许诺道:
“等我回了家,也给宝儿找几本图画多些的书,让人送到忠毅侯府去,可好?”
谁料宝儿听了,先是眼睛一亮,进而听到楼绒绒要把书送去忠毅侯府,立马就变了脸色,慌张摆手道:
“不行,不行!娘亲不许!”
又像是怕楼绒绒不明白似的,他又从怀里掏出那个鲁班锁,举起在楼绒绒的面前,比划着道:
“这个,娘亲也不许,冷哥哥送的,宝儿,偷偷藏在身上,带出来玩。”
楼绒绒一愣。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虽然宝儿是忠毅侯最宠爱的小儿子,但似乎并非正室所出,宝儿还小,口中的娘亲说的应当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那位颇受忠毅侯宠爱的小周氏。
士农工商,在有权势地位的人眼里,工匠比商人好不了多少,都属于低贱的社会底层,只有读书入仕,才算做他们眼里的青云路。
忠毅侯府没有送宝儿去读书,先前冷玉禾只说宝儿年纪还小,如今看来,侯府未必没有别的心思,那位传闻中宠妾灭妻的忠毅侯,也未必真如传闻中那般,小周氏说什么就应什么。
楼绒绒一面想着,一面安抚宝儿:
“那我不让人送去府上了,这样好了,我让你冷哥哥下次去府上看你的时候,带给你,好不好?”
宝儿闻言,很是高兴,稚声稚气地应道:
“好~谢谢绒姐姐!”
这回他倒是表达流畅了,楼绒绒想来,定是平日里跟着冷玉禾的时候,类似的话说多了,这才如此熟练,忍不住莞尔一笑,让宝儿都看呆了神。
两人本就是在花园里乱逛,侯府的宅院也就那么大,不知觉还是到了人多处。
远远便瞧见一群十几岁待字闺中的少女娇笑着互相打闹,不远处几个略小一些的女孩子正拉着风筝线,在草地上提着裙摆奔跑,再远一些的,便是行酒令和投壶的众人,因为离得还远些,看不真切。
没到人群边上,宝儿就站住不敢走了,怯生生地躲在楼绒绒后头,不敢露出头来。
楼绒绒无法,只能一边安抚他,一边打算往回走。
然而人还没走出两步,一个行色匆匆的嬷嬷就赶了过来,满头大汗,一边用帕子擦,一边伸手来拉宝儿: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您这是上哪儿去游荡了,老奴找了您许久,出府的时
候夫人就专门叮嘱老奴,一定要看好了您,您倒好,老奴转身的工夫,就偷偷溜了,这宴席上人多眼杂的,若是出了点什么事,老奴可怎么对得起夫人的交代呀!”
楼绒绒眼疾手快,直接挡在了宝儿身前,把人护住了。
那嬷嬷连宝儿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转眼就急了,质问楼绒绒道:
“你是哪家的小丫头,小小年纪,怎恁地不知分寸?!”
说完又伸着脖子觍着一张老脸,笑成菊花一般对楼绒绒身后躲藏的宝儿道:
“小公子啊,出府的时候,夫人不是交代过你吗,不要跟这些不入流的人交往,要多与冷小公子那般的人物结交,莫要辜负了夫人对你的一片苦心呀!”
“来,小公子,快跟老奴走吧,几位勋贵人家的公子正在那边行酒令呢,你便是去坐在一旁,混个眼熟,也好过成日抱着你那些破烂机巧过活。”
忠毅侯府的夫人也是来赴了宴的,这嬷嬷话里话外那位夫人,显而易见地不是忠毅侯府的正妻,而是宝儿的亲娘、那位得宠的小周氏。
楼绒绒尚且没如何呢,身后的宝儿竟气鼓鼓地露出个脑袋来,对那嬷嬷道:
“呸!
你才不入流!绒姐姐比你好多了!我才不要跟你走!”
竟是气得连话都说流利了。
那嬷嬷正要再开口辩驳,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但不失威严的声音:
“敢说当今圣上亲封的天禄公主不入流,看来小周氏身边当真出了个人物。”
那嬷嬷惊愕回头,果然瞧见忠毅侯的正妻、侯府真正的当家主母慕容氏正站在自己身后,而话中之意更是令她骇然:
“她……她是公主?怎么会……”
忠毅侯夫人没管她的自言自语,兀自对楼绒绒行礼问安:
“见过天禄公主,府中下人骄纵无状,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勿要见怪,待今日回了府,妾身定好好惩治这刁奴。”
话音刚落,那凶恶的嬷嬷当即便失神跌倒在地,面色苍白,显见得是领教过慕容氏的手段,心中惧怕。
她见楼绒绒待宝儿格外耐心,就以为楼绒绒是个软弱好欺侮的,定也是平日伏低做小惯了的,不是什么大人物,却未曾料想,自己竟是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慕容氏看似没有当场对这嬷嬷严加惩戒,也未曾将其交给楼绒绒处理,但楼绒绒反倒觉得慕容氏心思细腻,是个宽宥明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