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想着,却已经伸手从旁边的尸体身上,撕下新的布条,紧紧扎在原本的伤口上。
布条勒紧血肉的感觉分散了痛觉,楼绒绒呼出一口气,缓缓翻了个身,像高速路上被飞驰的汽车碾碎了后脚的猫一样,拖着那条伤腿,艰难地向最近的营帐爬行。
她钻进营帐,不敢大声呼喊,只能从营帐边缘睡着的人开始,一个挨着一个用力拍打着他们的脸,试图唤醒他们。
尝试无果之后,楼绒绒狠了狠心,拔出匕首,在这些兵卒脸上挨个划了一道——
在战场上,脸上多一条伤疤,可比腿脚或是手臂受伤要仁慈得多。
可疼痛依旧没能唤醒对方,这一营帐的兵卒睡得当真宛如死人一样沉,如若不是能探知到他们的呼吸,楼绒绒甚至忍不住要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楼绒绒正一筹莫展之际,外头的喧闹声忽然少了,紧接着便是火把在地上翻滚、火苗一瞬间燃起迎风涨高的声音。
楼绒绒从营帐缝隙里往外看去,果不其然看到黑衣人一边举着火把,向营地外退去,一边将火把丢到倒满了火油的地面上。
眼见着火苗沿地面飞速向这个方向传来,再不逃,自己也要交代在这火海之中,楼绒绒再
顾不得什么分寸了,直接狠狠一刀扎进旁边之人的大臂,怒吼一声道:
"快点给我醒啊!再不醒就要死在这儿了知不知道!"
可对方的反应,也不过只是条件反射地动了动,竟还是没有醒来。
楼绒绒几乎失去理智,一个挨着一个的,将匕首扎进这些人的血肉,那种绝望的触感几乎令她脑中的所有神经都在战栗。
可没用……都没有用,使用这种迷香的人,显然都对其了解不够深,这压根不是什么能迷晕一片的普通迷香,而是某种能让人陷入昏死的普适性精神毒素。
包括楼绒绒在内,那十几个没有被迷晕的将士,压根不是因为身体强壮,抵抗住了迷香,而是恰好体质特殊,对这种毒素免疫。
就在楼绒绒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忽然睡在营帐的边角的一个几乎跟楼绒绒一般瘦小的少年,在楼绒绒不知第多少次带着哭腔呼喊着将匕首插进对方的血肉中,试图唤醒对方时,竟眼睫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与楼绒绒女扮男装不同,这个少年已经十七岁了,但却因为家中贫苦,小时候没有吃饱,一直长得瘦小,在军队中平日里,亦是跟楼绒绒一样,备受其他将士爱护的。
他恢复意识的一瞬
间,便感觉到了扑面的热浪,紧接着便是弥散在鼻尖的铁锈味。
这种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一瞬间他便瞪大了眼,以为是敌袭,当即一个鱼打滚翻身坐了起来,警惕地向四周看去。
——紧接着便看见了,正在一边流泪、一边手握匕首,扎进同袍身体的楼绒绒。
这一幕近乎诡异。
没等他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楼绒绒便听到了动静,抬头看到他的一瞬间,原本暗淡绝望的眸子顿时一亮,像是饿虎扑食一般,向他扑了过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陈二河!陈二河!"
陈二河只觉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低头方才发现这股味道原来是来自于楼绒绒的右腿,忍不住震惊道:
"你的腿……"
然而楼绒绒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抓着他就往外爬:
"快走!来不及了!"
陈二河尚且没明白,到底什么来不及了,而且楼绒绒到底是为什么伤得那样重,就被楼绒绒扯出了营帐,看到了营帐外蔓延的火海,终于明白过来楼绒绒这么焦急是为了什么。
他第一反应就是想回头去叫其他同袍,可楼绒绒却道:
"没用的,来不及了,我都试过了,快走!"
陈二河最后回头看一眼汹汹而来的
火势,终归是一咬牙,将楼绒绒的胳膊架在自己身后,扶着楼绒绒,艰难地向营地外逃去。
营地另一侧,黑衣人离开的方向。
为首的黑衣人微微皱了皱眉,忽而道:
"方才火里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先前那个说"伤一卒败三卒"的黑衣人讨好地接话道:
"许是营帐里有人醒了过来?烈火焚身,因而惨叫?"
为首的黑衣人皱了皱眉:
"罢了,待火势殆尽,你带几个人,去搜寻一下,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若是有……"
他伸手,缓缓划过喉间,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后者顿时会意,连忙退下去安排了。
楼绒绒和陈二河两人,赶在火势包围整个营地的前一秒,终于逃出了营地,两人已然都是灰头土脸。
尤其是楼绒绒,原本她平日里一张小脸,见谁都是笑颜,叫人见了便欢喜,可如今,脸上却布满血迹和泪痕。
陈二河停下来还想问一番楼绒绒,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营地突然便被付之一炬,然而楼绒绒却一刻也不敢休息,只歇了两口气,便强撑着再度爬了起来,坚持要接着赶路。
事实证明,楼绒绒的判断极为正确,两人离开此处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数名黑衣人便追到
了此处。
眼见地上的血迹,黑衣人颇为玩味地笑了一声:
"没想到还真有命硬的逃出来了,走,咱们看这血迹去往何处。"
几人跟着血迹走上了官道,行了不到几十米,便又见血迹偏离了官道,想着远处一片丛林而去。
黑衣人追着血迹在林中寻找了好一番功夫,最后竟在灌木丛中,找到了一只身上背着浸透了鲜血布条的杂毛兔子。
黑衣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意识到自己是被对方耍了,当即一剑捅死了兔子,恨声道:
"他奶奶的!敢耍老子!他身上有伤,跑不远,查问官道附近的人,务必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几个黑衣人低头应是,纷纷四散,前去寻找楼绒绒他们留下的踪迹了。
黑衣人看着剑尖被捅穿、一命呜呼的兔子,冷哼一声,将其甩下剑尖,转身离去。
而此时,就在黑衣人发现血迹离开官道的不远处,一处茶摊上。
热心的茶摊娘子帮楼绒绒重新上好药,包扎好了伤口,心疼道:
"那天杀的山贼,怎么对你一个小姑娘下此重手!真是造孽!造孽啊!"
此时楼绒绒已然换回了女子打扮,闻言只仰脸,对女子甜甜一笑:
"谢谢姐姐,姐姐包扎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