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没料到,这伙人凶性竟这么重,一言不合便拔剑威胁,便是见惯了市面,也忍不住吓到了一瞬。
身后的男人下意思就要上前,红娘连忙伸手将人按住了,勉强笑着拨开眼前的长剑道:
"壮士何必如此,那对兄妹就在屋舍之中,壮士自去瞧便是。"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当即便转身,大步走向茶摊旁的屋舍。
红娘紧跟其后,心下不安,但却知道,如果自己撒谎推说是自己喝的药,这伙人疑心深重,未必会相信,若是那时再搜一搜屋舍,发现受伤的楼绒绒二人,恐怕两人原本与之无关,也要被牵连。
若是坦坦荡荡说出来,反倒不容易令人生疑,只要这些人见过那对兄妹,自然就会明白他们不是要找的人。
即便如此,她心中还是充斥着担忧,急急慌慌跟在这群人身后,眼见着黑衣人一脚踢开屋门。
屋内的两人似乎都被吓了一跳,妹妹正躺在床上休息,哥哥则坐在床边照看,见有人突然闯进来,都下意识地彼此靠近,妹妹俏脸惨白,哥哥不自觉地张开手臂护着妹妹,眼神警惕地看向来人。
红娘连忙出来打圆场:
"看,壮士,我没骗
您吧?"
黑衣人扫了一眼楼绒绒胸前的鼓起、明显带着女子柔美特征的五官,以及若是作为男子过于纤瘦的身体,眼中的怀疑褪去了些:
"你是说,他们是遭遇了山匪打劫受的伤?"
红娘连忙点头:
"正是正是。"
黑衣人转头看向楼绒绒和陈二河,眯了眯眼,忽而开口问道:
"你们打算,到了宋城之后,去寻何人?"
因着先前同楼绒绒通过气,两人跟红娘的说辞是,城中还有一个远房表亲,他们正是要入城投奔那位表亲,于是遭此问询,陈二河下意识地就要张口回答。
然而没等他来得及出声,身后的楼绒绒就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掐了他一把以做提醒,自己转而警惕地开口问道:
"你是什么人?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再说了,我们不去宋城,我们就是打宋城来的!"
陈二河这才后背一凉,惊醒过来,方才黑衣人分明是想套话,幸得楼绒绒反应迅速,才没中了对方的圈套。
黑衣人盯着楼绒绒看了半响,忽而笑道:
"这小妮子,如此泼辣,怪道她哥哥都没受伤,偏生她遭了难。"
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
跟着尴尬发笑。
等他笑了几声,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给浑身戒备的陈二河,仿若好心道:
"你们既遭了山匪,想来身上也无多余的盘查,今日害你们受了惊,这十两银子便当做赔礼罢。"
陈二河手忙脚乱地接过银子,下意识转头看楼绒绒的眼色。
楼绒绒面露怀疑,但看了一眼银子,眼中又流露出迫切的渴望,经过好一番天人交战,这才咬咬牙,从陈二河手里接过银子,嘴硬道:
"这可是你要给我的,不许反悔!"
黑衣人观察半响,亦未曾看出楼绒绒的破绽,于是方放过恶人,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人离开了茶摊。
他们走后,红娘连忙安抚二人:
"好孩子,让你们吓着了,这天下一不太平啊,就各路的牛鬼蛇神都来欺负人,唉……"
楼绒绒扬起一个笑脸,将银子递给红娘,安慰道:
"没关系,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还白得了十两银子,先前承蒙红姐姐救了我们,我们还未曾报答,若红姐姐不嫌弃,就收下当谢礼吧。"
红娘没料想楼绒绒竟转手就要将银子给自己,连忙推脱:
"你这孩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快收回去
,你们兄妹俩,无依无靠的,正是缺钱的时候,这钱正好拿来救急,给我做什么?"
然而楼绒绒一再坚持,最终红娘还是无奈收下了,只想着明日入城,要拿这些钱给兄妹俩买几件衣裳吃食。
等红娘走后,陈二河方松了一口气,高兴道:
"这下好了,咱们应该骗过那些人了吧?"
楼绒绒冷静道:
"暂时还不到放松心神的时候,一日在外,便要多提心吊胆一日,还是要快些进城为上。"
陈二河心头的振奋才褪去些许,委委屈屈地噢了一声。
在楼绒绒在红娘家中休养的这几日,整个运粮队伍在火中全军覆没的消息,终于被宋城派去接应的队伍发现了。
粮草被劫,加上整片营地都被烈火焚过,楼绒绒的尸体一直没被找到,所有人都以为楼绒绒跟整个运粮队伍一起,都死在了火场。
自这场战争一开始,便行踪不定、从未显与人前的费鹜苏,第一次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现场,也不知道几日未曾休息了,身周的气场冷得宛若万年寒冰。
一旁负责接应的宋城军曹甚至都不敢接近,总觉得自己只要说错一句话,下一刻就会身首分离。
幸而费
鹜苏也压根没有开口询问,自打下马起,就径直走进了烈火燃尽整个营地后留下的废墟。
军曹连忙跟在他身后,已经有先遣部队,将火灾中遇难的尸体都寻找出来,摆在了空地上。
费鹜苏一具一具看过去,脸上的神情一寸冷过一寸。
军曹是知道费鹜苏此行的来意的,眼看着气氛不对,忙不迭开口道:
"这些一看就不是天禄公主的尸身,公主身娇体贵,哪会跟这些粗汉同住一处?兴许早就逃走了也未可知……"
他在一旁絮絮叨叨,费鹜苏却压根没听进去,愣是将每一具尸体都细细看过,尤其是其中几具比较瘦小的。
没人知道,一向冷面铁血的摄政王殿下,此刻正心跳如鼓,头脑无比慌乱,身边的一切声音都听不进去,眼前只有一具具烧得焦黑的尸体。
知晓楼绒绒跟随的队伍出了事的一瞬间,他就早已失去了理智,此刻不过是强撑着,还留着一丝侥幸,支撑着他连夜快马赶到此处。
他向来觉得自己是熟悉楼绒绒的,可此刻在每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面前,他却总觉得,这一具也像她,那一具也像她。
可又觉得,哪一具也绝不能是她。